看着仵作无奈又略显疲惫的身影,章城不敢眈误时间,握着那个耳坠子转身去找人。
时间紧急,事情又多又杂,东城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查王世元,必须尽快办完,然后和大家一起巡城、缉盗、通渠、打扫……
早知道在兵马司当弓兵这么多事,章城还是会来的。
这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
本来在乡下好好的帮人放羊,没想到一场天灾,家里的土地被拿去抵债,全家成了流民。
听人说京师地上都是黄金,全家就跟着人群逃难,来了京师,才知道这里地上根本没有黄金。
不过他也没有饿死,因为有饭堂和粥厂,不但给饭,还给防止伤寒的药,不单单是给他,所有难民都有,如果有人不幸病死,还会有一口棺材。
熬粥的大米、药材、棺材,都是兵马司送来的。
那时他就想,他也要成为兵马司的一员,或许吃不饱,但总归饿不死。
现在他实现了梦想。
成为弓兵的第三个月,倒春寒让父母双双染病,他请不起郎中,郎中要二两银子才来。
那天的风很凉,湿冷的寒气穿透了章城单薄的夏衣,让他的牙齿不住的发抖,厚点的衣服都已经进了当铺,换来的铜钱早已变成了药。
现在章城能当的只有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还有副好身体,有人喜欢,凭着这种喜欢就能换来银子,至少二两。
有了银子,父母就能活下来。
王世元就是那时出现的,跛脚让他走路一歪一歪,看见章城因为寒冷发青的脸色,又看了看章城站着的富商门口,知晓了他的打算。
这名富商从南边来,喜欢去相公堂子(男妓工作地点),对章城表达过喜欢。
那天王世元看出了他的窘迫,又装作没有看出来,只是很平常的打了声招呼,走了两步又回头:“别怪我多嘴,有些路不能走,走了回不了头。”
章城心情烦躁,又被说穿心事,顿时红了脸,恶狠狠地瞪大眼睛。
“滚开!”
王世元没有滚,反而站的更稳了。
“你年轻,以后路还长……”
“你懂什么!我爹娘快病死了!我连郎中都请不起。”
章城几乎是吼出了困境,吼完反而想通了,穷困潦倒还矫情什么,推开王世元要往富商门前走,王世元一把抓住他。
“别去!我有银子,我帮你。”
章城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看着王世元,天上不会掉馅饼,面前的这个人说不准也和那个富商一样,都是卖,为何不卖个高价。
王世元又说:
“别瞎想,借你的。”
王世元请了郎中,还抓了药、买了米和几件旧衣服,总共快三两银子,没打算让他还,因为都快一年了,从来没要过。
最后章城父母还是没有挺过来,章城断断续续的还着,现在还剩下二两银子。他和其他弓兵不一样,没有来钱的门路,那些门路他也不想要,只能用空闲时间去打零工攒钱。
堂堂正正做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时父母死前的话,尽管他们不是章城的亲父母,但章城还是认真记在心里了。
如果这对耳坠子是王世元的“私事”,那么章城就要帮他办完。
章城在当弓兵前,和一些贩夫走卒还有几个乞丐混得熟,当了弓兵之后,这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眼线。
别看他们地位低微,可擅长打听,关系网庞大,章城说出王世元的特征,给线人看了那个耳坠子,很快就有了消息——昨晚上王世元碰到了一个小贼,小贼手里有另外一个耳坠子。
小贼真的很小,大概十几岁的年纪,瘦的两眼深凹,身材矮小,走路轻飘飘的,已经从贼变成了乞丐,名字没改还是大眼猴,看到章城撒腿就跑,顺风加之体轻,跑的飞快。
章城本来没抱希望,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也明白昨晚发生了点什么。
“给我站住!”
大眼猴听到这句,跑的更快了,专往巷道里钻。
他熟悉巷道,章城当然更熟悉,追他都用不着半成功力,跟着他进了狭小的巷道,知道再往前就是混乱的菜市场,于是一纵身,脚尖在旁边墙壁上轻轻点了几下,借力一个翻身挡在大眼猴身前。
“跑这么快,知道自己犯事了是吧?”章城拎着他后脖子的皮,“老实交待,否则让你见识一下我章城的手段。”
“跟我没关系!东西我还给你就是了!”大眼猴哆哆嗦嗦的,把另外一只耳坠子交了出来。
拿到东西本来就可以走了,章城又多问了一句当时的情况,就问出些不对劲了。
大眼猴才刚入行,摸了王世元的口袋,摸出来一对耳坠子,刚走几步,就被王世元拍了肩膀,还以为这次完了,王世元却放过了他,忽然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王世元消失后,大眼猴还不敢走,在黑暗里问了好几声没有应答,才赶紧撒腿就跑,边跑边决定改邪归正,当晚就添加了丐帮。
那对耳坠子他明明还给了王世元,可不知道为什么兜里会藏着其中一个。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和我没关系!”
章城眼神一沉,掏出绳索往大眼猴头上一套,就要往兵马司走。
大眼猴没说真话,这种人不来点真的不会老实。
大眼猴双手拽着绳子,大喊一声。
“我又想起点事!”
“说!”
“王世元突然离开的时候,好象是因为他听到了钟声,但我当时太紧张了,只顾着害怕,没有辨别钟声的方向。”
章城半信半疑,让大眼猴带路。
到了地方,章城又仔细的问了周围,昨晚确实有人也听到了钟声,只是短短的三下,很轻,不注意的还以为幻听。
看来大眼猴没有扯谎。
晨钟暮鼓,照惯例,听到钟声时大概是亥时三刻,应该是敲鼓才对。
附近倒是有一座庙,昨晚没有人敲钟。
还有就是城外的破庙,那里有一口钟,距离王世元死的水渠大概五里地。
章城有些不好的预感。
东厂西厂的番子抓到贼人后并不立即带回,而是先找一个空庙祠宇,进行审讯,即为“打桩”,实际上就是勒索钱财,暴打苦主。
城外的破庙,听说就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