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召他能有什么好事,若他所料不错,必定是为了皇祖那未尽的遗言。
进殿礼毕,还没坐下,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二郎废太子,青雀杀子”
李承乾心中一沉,猜中了,他那日紧急打算施法,引来了父亲的怀疑。皇祖丧期忙着,没空处理此事,丧期一结束,就来找他麻烦了。
“承干,你是知道你阿翁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打断?”
一开始,李世民以为是父亲李承干祖孙两个唱双簧,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太安宫和东宫,都有他的耳目,李承干去太安宫探病,身边都有人,也没有任何私信往来。
所以,不存在祖孙唱双簧。
“臣不知,臣那时突然跪下喊阿翁,只是惶恐。”
“你阿翁说青雀杀子,你惶恐什么?”
李承乾道:“臣听得是,废太子,青雀杀之,所以才惶恐。”
这个解释说的通,但李世民知道,绝对不是这个答案,他死死盯着李承干,企图从李承干脸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不,你听错了,是青雀杀子,你阿翁后面的话没说完,是你故意打断的。
李承干垂首:“圣人此言,臣惶恐。”
“我看出来,你对太子之位,避之如蛇蝎,你似乎很期待我废了你。”
李承干不紧不慢开口:“臣与圣人同心,圣人属意青雀,臣恨不能立刻让位。”
“我不是什么善类,我想,我也生不出什么好人。”
“历史书上,那些同圣人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读史以明智,臣只求活着,不敢不识时务。”
李世民起身,走到李承干面前,缓缓蹲下蹲下身子,说话的语气,染了三分肃杀。
“想活,你就要说真话。”
如此近距离的被凝视,李承干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却仍然强装着面上的镇定。
“臣说了,圣人不信,那就没有真话。”
“你回去吧!”
李承干告辞退出,李世民望着李承干的背影,忍不住问:“你听成青雀杀之,还能心甘情愿让出太子之位?”
李承干脚下一顿:“自古以来,废太子不都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好意外的?
普天之下,争,谁能争得过圣人?青雀有圣人,臣争不过。识时务些,至少圣人活着,臣还能逍遥几年。
青雀上位之后会如何,圣人那个时候做不了主的事情,就不要想那么多,到时候,臣带着象儿赴死,绝不受辱。”
贞观十二年六月初一,会有一场日食,这是李承干算出来的时间。
这样决绝的背影,李世民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没有喊出口,箭已离弦,他不能犹豫。
翌日,朝廷再次传来重磅消息。
越王李泰迁魏王,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余官如故。
魏王好学,特许于魏王府设立文学馆,允许魏王招引宾客。
不日,李世民又下诏,命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见魏王李泰都要下马下轿行礼参拜。
李承干得知此消息,不由得一笑,时间点卡得刚刚好,前世这个时候,正经历史线,李泰也是这个配置。
按照网上时兴的说法,李承干总结了一下,李泰的称号。
好家伙,这配置,肺活量小的兄弟或者姐们儿,一口气都念不完。
前世这个时候,他的东宫的人:太子詹士房乔,左右庶子孔颍达、于志宁、张玄素、杜正伦。
李承干越是复盘,越忍不住唏嘘,人的钝感力,怎么可以这么差,差距如此明显,他还搁那儿当孝子贤孙,企图挽回圣心。
蠢,实在是太蠢了,为了本就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争自己根本不可能争赢的人,内耗到自己精神失常,人果然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
房乔和杜正伦都被贬了,理由是未能教导好太子,以至于太子不思正道,沉迷算学。
消息传到东宫,李承干拊掌轻笑,现在他的东宫,就剩孔颍达一个左庶子了。
死过一次,李承干对他的定位,非常清楚,能回去就回去,回不去了,顺着父亲的棋,让位给父亲心爱的李泰。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至少贞观二十三年之前,他会活的非常逍遥,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策划李象假死。
倘若他不让,反抗到底,他的结果,就算不会和前世那样精神错乱,估计也会很惨。
李弘和李贤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个年纪轻轻的暴毙,死因成谜,一个莫名其妙的谋反,为酷吏逼杀。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拥有绝对控制权的上位者手里,太子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长孙皇后的病情加重了,李承干早晚前去侍疾,对母亲,他其实不怨,多孩儿家庭,要求母亲只爱他一个,把其他几个当草,太自私了,也太不现实了。
前世这个时候,李承干曾经上疏,请求父亲大赦天下,为母亲祈福。这一世他不会干这种事情,赦免犯人,让受害人怎么想?再说了,大赦祈福就一心理安慰,也没啥用处。
时光荏苒,进入到贞观十年的六月。
这一年长安的六月格外闷热,李世民每日忙完了就过来守在妻子床榻前。
母亲临终,见一面少一面,李承干克服了对父亲生理性的回避,接受了与父亲同处一室。
贞观十年六月乙卯,弥留之际的长孙皇后交代完后事,缓缓闭上眼睛,倒在丈夫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