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是齐庄公,臣又怎会是崔杼?”
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李承干用筷子扒拉掉肉脯边上的肥肉,一边又道:“一个典故而已,照圣人的说法,看了典故,就要做典故中人,行典故中人所行之事,天下还有谁敢念书?”
“承干,你的确长进了,有点儿阴招全使我身上了。”
李承干扒拉肉的动作一顿,父亲还是个梗王。
“圣人这话从何说起,臣都给弄得糊涂了。”
李世民道:“旁人听到我这么问,都是下拜请罪,你却是稳如泰山。”
肉终于扒拉开了,李承干得偿所愿的吃到了想吃的瘦肉,待咽下嘴巴里的食物,他才放下筷子,抬头看向父亲。
“有罪才请罪,臣无罪,自然不会请罪。”
父亲说他使了阴招,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只停留在揣测阶段。
他若是个升斗小民,父亲可以下令严刑逼供。
可他是太子,私下里抽他几鞭子那是家法,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真把他送到大理寺或者刑部,那就必须有一个足以让大臣们信服理由。
李世民抿了口茶水,此前被他推翻的想法,再一次涌了上来。
眼前的承干,实在是太平静了,他熟悉的那个承干,肯定是满脸孺慕的跪地向他喊冤,不是这么冷冰冰的辩驳。
“这是新酿的米酒,冰鉴里镇过之后,清冽甘甜,你尝尝。”
宫人上前斟酒,瞅一眼那加大号的酒盏,李承干内心十分拒绝,这种酒有个外号:喝的时候甜甜的,喝完了颠颠的。
酒精会麻痹神经,酒后人的反应变慢,判断力下降,还会引起情绪波动。
“这米酒是朕亲自酿造,太子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朕”都出来了,这个面子是非给不可。
“圣人赐酒,臣不胜欣喜。”说著,李承干端起酒,向父亲敬酒:“臣敬圣人,愿圣人长乐无极。”
李世民微微一笑,举杯回敬:“太子满饮此杯。”
避无可避,李承干硬著头皮喝完了酒。
李世民示意宫人添酒,李承干左手把盏,将酒盏微微向身体内侧倾斜,右手遮蔽酒盏做辞。
“圣人,这酒再吃下去,臣明日就起不来了。”
“不碍事,朕给你批假。第一看书枉 追嶵薪漳节这两个来月,你监国够累的了,吃醉了就好好睡一觉。”
李承干正寻思著找什么借口拒绝,就听父亲开口:“这两个月,你对象儿言传身教,大臣们都在夸你,朕听着也十分欣慰。”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或者说是试探,此前他睡梦中呓语“爸妈”,饮食和性格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怀疑他中邪了。
“多谢圣人赐酒。”
他可能不算正经意义上的儿子,但李象绝对是正经意义上的孙子,父亲确定他被孤魂野鬼夺舍,反倒会对李象生出几分怜悯,所以他并不担心父亲会把李象赶尽杀绝。
只是,他和父亲之间的恩怨,大人们的明争暗斗,不想把孩子牵扯进来。他的能力有限,但会尽全力给李象一个相对健康的成长环境,就像爸妈养育他和高月那样,认真的养李象。
确认过眼神,拒绝不了的酒,李承干也不再多言,顺势就喝,不一会儿他的脑袋“晕乎乎”得,眼前“天旋地转”坐不住身子。
“圣人,这酒不不能再吃了,臣实在不胜酒力”
李世民轻笑,小兔崽子跟他玩儿心眼儿,他手下那一批文臣武将,哪一个不好酒?真醉假醉,他会看不出来?当年李元吉毒害他,他也是装醉逃过一劫,李承干这演技,烂的没眼看。
“太子不胜酒力随了朕,当日海陵刺王下毒,得亏朕不胜酒力,不然的话,这大唐的圣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李元吉设鸿门宴,父亲是装醉,李承乾明白,他的演技不过关,被看破了。
“臣的确不胜酒力,圣人饶了臣这一次吧?”
李承干出声服软,李世民淡淡抿了口酒,小兔崽子怕被灌醉,酒后误事,李承干怕失言。
“太子,你的婚事还是要提上议程,你意下如何?”
结婚多一个软肋,他当然不愿意,李承乾道:“臣的婚事,太上皇梦中示警,天子之梦还是要谨慎些好。”
“这话回的条理清晰,哪里是不胜酒力?太子推脱不吃朕的酒,是觉得宫人斟酒辱没了你皇太子的身份,还是朕的酒不好,入不得太子法眼?”
父亲今日是打定心思要他“酒后吐真言”,这是不能善了的,李承乾心下冷哼,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李承干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几盏酒,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头重脚轻。
李世民看喝的差不多了,吩咐人将李承干扶回肃成殿歇著。
看着宫人搀扶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大唐开国之后,他没少领兵在外。长孙无忌、尉迟恭等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酒醉之后只要有一人提到过往,一个个的都会泣涕不能自已。
李承干在肃成殿躺下,只觉得浑身软成了面条,脖子支撑不住脑袋,根本使不上力气。
李世民走进寝殿,示意宫人都去殿外伺候,他独自上前,在李承干榻前落座。
“承干,今夜就你我父子二人,有什么话咱们敞开说可好?”
大脑潜意识发出认可的指令,李承干直接用理智否了,很多人酒后家暴,都会来一句不受控制。都是屁话,喝醉了打家人,咋不见打自己领导?
大多数人,都是借酒发泄,这些人的痛苦,不一定来自于家人,但家人相对自己,属于弱势群体,单纯就是怂包一个,只会找软柿子捏。
“承干,你小的时候,我大多时间在外征战,不在你身边。在长安的时间,又有建成和元吉的逼迫。做了皇帝之后,我朝政繁忙,顾不上你,对你知之甚少。
细想下来,我们父子日日相见,看似十分亲近,实则疏远,竟是陌生人一般。承干,你做了父亲,那样疼爱象儿,应该能明白父亲的苦衷。”
李承干默然,是要开始套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