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幽静的府邸之内,几名须发皆白,在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正聚在一起,痛心疾首地怒斥着。
对于他们这些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了一辈子的士大夫来说,蓝武提出的这个“大基建”计划,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邪说。
在他们看来,一个好的朝廷,就应该清静无为,尽量不去打扰百姓的生产生活。
像这种调动全国之力,去搞什么闻所未闻的“铁路”,简直就是劳民伤财,自取灭亡之道。
可是,愤怒归愤怒,他们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从宣德初年到现在,六年过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蓝武,一步步地推行着他的新政。
清丈田亩,官绅一体纳粮,瓦解宗族
他们反对过,抗争过,甚至串联了天下的士绅,想要用舆论和暴动,来逼迫朝廷让步。
可结果呢?
蓝武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手段,将所有的反抗,都给无情地碾碎了。
连当今的天子朱瞻基,在这位权臣面前,都屡屡吃瘪,斗法斗了这么多年,最后也只能选择躺平,把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都交到了蓝武的手中。
皇帝都管不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书房中响起。
一名老臣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满脸的灰败。
“罢了,罢了,这天下,终究是姓朱的,他蓝武就算再怎么折腾,只要陛下还信他,我等,又能奈他何?”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他人闻言,也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一个属于他们读书人的时代,或许,真的要过去了。
或者说自从大明建立,属于他们读书人的时代,就从来都没有到来过。
如今的大明,已经彻底进入了蓝武的时代。
整个庞大的帝国,都将开始依照着他那些在众人看来无比疯狂的想法,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没有人能阻止,也没有人敢阻止。
或许只有等他死了,文臣们才能稍稍喘那么一口气。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过去。
宣德七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京城,都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凉国公府,后院的一处暖阁内。
地龙烧得旺旺的,温暖如春。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男孩,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字帖。
他长得粉雕玉琢,眉眼之间,与当今天子朱瞻基有七八分的相似,正是当朝太子,朱祁镇。
而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位身穿宫装,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他的姑奶奶,凉国公夫人朱芷容。
“镇儿,你看,这个‘永’字,最后一捺,要写得舒展,有力,就像沙场上的将军,收刀入鞘,干净利落,却又留有余韵。”
朱芷容的声音很温柔,她握着朱祁镇的小手,引导着他,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字。
自从朱瞻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将年幼的太子,托付给了蓝武和朱芷容夫妇教导。
对于这个唯一的侄孙,朱芷容是真心疼爱。不仅亲自教他读书习字,更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在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
朱祁镇也很乖巧,在姑奶奶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像一个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努力地学着朱芷容教他的样子,将毛笔的笔锋,在纸上缓缓捺下。
虽然写出来的字,依旧显得有些稚嫩,但比起刚才,确实多了几分神韵。
“姑奶奶,我写得好不好?”
朱祁镇抬起头,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朱芷容。
“嗯,有进步。”
朱芷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满是赞许与慈爱。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名贴身的丫鬟快步走了进来,附在朱芷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朱芷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她的脸色,在短短一瞬间,微微变了变。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还是没有逃过朱祁镇的眼睛。
“镇儿,你先自己练一会儿字,姑奶奶有点事,去去就回。”
朱芷容站起身,柔声嘱咐了一句。
“嗯,姑奶奶您去忙吧,镇儿会乖乖的。”朱祁镇懂事地点了点头。
朱芷容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快步走出了暖阁,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看着姑奶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朱祁镇脸上那副老实本分的乖巧模样,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读书写字什么的,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将手中的毛笔随手一扔,小小的身子,如同泥鳅一般,从坐垫上滑了下来。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窗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屋子里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一股冰冷的寒风,立刻就钻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他却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看去。
只见假山后面,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朝着暖阁这边张望着。
看到朱祁镇打开了窗户,那太监的脸上,立刻就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正是东宫的伴读太监,王振。
王振看到朱祁镇,不敢耽搁,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罐,对着朱祁镇,晃了晃。
朱祁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对着王振,做了个“等着”的口型,然后飞快地关上窗户,跑到门口,探出小脑袋,确认朱芷容真的走远了,这才一溜烟地跑出了暖阁,直奔后花园的假山而去。
“殿下,您可算出来了。”
王振一看到朱祁镇,立刻就跟哈巴狗一样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将手中的瓷罐,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