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平稳地行驶着。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缓缓慢了下来。
“国公爷,府里到了。”
车外,传来了亲卫恭敬的声音。
蓝武睁开眼,率先走下了马车。
朱祁镇和王振也紧随其后。
当朱祁镇看到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时,一双大眼睛里,再次充满了好奇。
凉国公府!
他早就听宫里的人说过,这座府邸,比京城里任何一座王府,都要来得气派。
蓝武没有理会他的惊叹,只是对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管家,淡淡地吩咐道。
“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给太子殿下住。”
管家躬身应是。
蓝武顿了顿,又指了指跟在朱祁镇身后的王振。
“至于他,安排到下人房去住。”
此言一出,不只是王振瞬间面如土色,就连刚刚还沉浸在好奇中的朱祁镇,也猛地回过神来。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到了蓝武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
“不行!”
“我要王伴伴伺候我!我要和他住在一起!”
孩童的声音尖锐而又响亮,带着一丝被宠坏了的蛮横。
蓝武停下脚步,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只到自己大腿高的小家伙。
他什么话都没说。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但就是这样一道平淡的注视,却让朱祁镇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的,从未有过的压力,从头顶笼罩下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住的兔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刚刚还满肚子的委屈与愤怒,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恐惧。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小小的脑袋也缩了回去。
蓝武看着他这副模样,这才缓缓开口。
“在我凉国公府,没有太子,只有一个叫朱祁镇的学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从今天起,你要学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忘了你的太子身份。”
蓝武伸出一根手指,在朱祁镇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在这里,没有人会伺候你。”
“吃饭,穿衣,洗脸,刷牙,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你自己来。”
朱祁镇彻底懵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蓝武,小嘴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这么大,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宫女太监们帮他做好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衣服该怎么穿。
“做错了事情,挨板子。”
蓝武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看着朱祁镇那张已经开始泛白的小脸,继续说道。
“敢撒谎……”
蓝武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让朱祁镇头皮发麻的弧度。
“打屁股。”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朱祁镇的脸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四周,凉国公府的亲卫们一个个目不斜视,身形笔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新师父,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可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威压。
朱祁镇很想哭,很想闹,很想用自己太子的身份来压倒对方。
可他不敢。
他那点小聪明在这一刻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屁股上挨的,可能就不是板子那么简单了。
他很从心地选择了顺从,再也不敢有半点造次。
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
蓝武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跪在地上的太监身上。
“你呢?可有意见?”
王振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两步,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奴婢不敢!奴婢一切都听从国公爷的安排!”
“国公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蓝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挥手,便有两名仆役上前,一个领着垂头丧气的朱祁镇,一个架起浑身瘫软的王振,朝着后院走去。
对于朱瞻基的教育,蓝武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他要先磨一磨这家伙的性子。
而且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继续深化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的改革成果。
毕竟张居正改革十年,死了之后,很快就被反攻倒算,最终所有的改革成果都被那些他想要压制的人做了嫁衣。
他可不想未来自己的改革也变成这样。
所谓的改革不彻底,就是彻底不改革。
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转眼便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随着朱瞻基的心态彻底转变,蓝武接下来的改革,也开始变得越发顺畅起来。
官绅一体纳粮,这项足以动摇国本的国策,在没有了皇帝掣肘之后,推行得异常顺利。
大明的国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起来。
而蓝武,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领域。
大明的行政体制。
他要把皇权,从县一级,再往下,推到乡一级!
在原本的大明,之所以士绅阶层的权力尾大不掉,朱元璋、朱棣一轮又一轮地打击,却始终无法根除,其根本原因,就是皇权不下乡。
大明的基层权力,一直都牢牢地掌握在各地的士绅宗族手里。
这不是朱元璋不想管,而是他管不了。
一旦皇权下乡,需要供养的官吏数量,将会呈几何倍数增加,这笔开销,在以前,是大明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更重要的是,乡下,是宗族社会。
皇权的强行介入,必然会与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产生不可调和的剧烈矛盾。
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激起民变,动摇国本。
而朱元璋、朱棣时代,最紧要的对手终究还是蒙元,他们不可能在外部势力没有消灭干净的情况下,去碰大明这一块这大的毒瘤。
所以,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没有去触碰这块禁区。
而只要不动大明最底层的权力结构,所谓的打击文官集团,就永远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文官,本就是各地宗族势力的代表。
你即便是杀了一批,那等个二十、三十年后,便又会有另一批重新长出来。
他们和上一批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但如今,蓝武想要动一动这些士绅宗族,或者说文官势力最大的根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