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武把这些想法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朱瞻基。
他的话，让朱瞻基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蓝武，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师父，您以为我没想过这些吗？”
“只是……祁钰那孩子，性子太怯懦了。”
朱瞻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为君者，可以不聪慧，可以无远见，但绝不能没有胆气。”
“祁钰那孩子，见了朕都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囫囵，如何能担得起这万里江山？”
“相比较起来，祁镇虽然顽劣，但至少，他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蓝武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朱瞻基这番话，有他的道理。
朱祁钰的怯懦，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出了名的。
一个没有胆气的皇帝，比一个爱玩的皇帝，对国家造成的危害，可能更大。
“罢了，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便依陛下的意思。”
蓝武端起酒杯，似乎是准备接受这个结果。
但他的手刚举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朱瞻基，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孙氏呢？”
“若是朱祁镇登基，她便是太后。”
“陛下，这位贵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主少国疑，太后临朝，再加上她那颗不安分的心，这对我大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蓝武的话，让朱瞻基的动作一滞。
他随即却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丝对蓝武的调侃，也带着对自己宠妃的绝对自信。
“师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您可是我大明未来的五朝元老，堂堂的凉国公，难道还制不住一个妇道人家吗？”
蓝武闻言，彻底无语了。
妇道人家？
那可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那是未来的大明太后！
大明立国，以孝治天下。
太后这个身份，天然就带着一道光环，一道可以名正言顺压在皇帝头上的光环。
尤其是在皇帝年幼的时候。
若是太后再与外朝的文官集团勾结在一起，那乐子可就大了。
大明后期的万历皇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被他母亲李太后和内阁首辅张居正联手，死死地压制了整整十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那十年，万历名为皇帝，实为傀儡。
如今的大明，虽然被自己一通铁拳猛砸，儒学独尊的局面被打破，文官集团也老实了许多。
但这只是表象。
大明朝的社会根基，依旧是那套儒家伦理。
只要这个根基不变，文官集团就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土木堡之变，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就算没有土木堡，也会有金木堡，水木堡。
无非是早几十年，晚几十年的事情。
现在，自己还在，自然能镇得住场面。
可自己总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
等到朱高炽的张皇后也过世了，若是真让孙氏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当上了太后，再和那群不甘寂寞的文官们一拍即合。
那场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疼。
蓝武看着朱瞻基。
他从自己这位学生的脸上，看到了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清楚，朱瞻基有时候，是极其任性的。
尤其是在他自认为对的事情上。
而且，他对孙氏的宠爱，也确实超乎寻常。
再劝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蓝武的脑海里，浮现出朱祁镇和朱祁钰那两个孩子的模样。
平心而论，朱祁镇确实要比他那个弟弟，更机灵，也更像一个未来的君主。
他身上的毛病，和年轻时候的朱瞻基，几乎一模一样。
没吃过苦，没见过血，行事天真，一厢情愿。
或许，吃点苦头，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蓝武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瞻基被他这个动作惊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蓝武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洒脱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冷冽。
“托孤之事，我可以答应你。”
朱瞻基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喜色。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蓝武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喜悦，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蓝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明天起，把朱祁镇，交给我。”
出乎蓝武预料的是，朱瞻基听到这个要求，非但没有半分惊愕与犹豫，反而先是一愣，随即，那张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竟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交给你’！”
朱瞻基一边笑，一边伸手指着蓝武，脸上满是“果然如此”的释然。
“师父啊师父，咱们师徒两个，真是不谋而合，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让蓝武都有些发懵。
朱瞻基止住笑，亲自为蓝武再次斟满一杯酒，这才继续开口。
“朕今日请您来，除了托付后事，本就有此意！”
“朕正想着，该怎么跟您开口，把祁镇送到您府上，让您好生管教一番，没想到您倒先提了！”
这番话，让蓝武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他本以为，朱瞻基就算答应，也必定会心存疑虑，百般试探。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干脆，甚至还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
这朱瞻基这自从得病之后，怎么感觉脑回路，也开始异于常人。
“师父，您是不知道，镇儿那孩子，被他母妃和宫里的人，都快给宠坏了！”
朱瞻基提起自己的儿子，脸上满是为人父的无奈与头疼。
“顽劣不堪，不服管教，朕派去教导他的几个翰林学士，都被他气走了。”
“朕想着，这天下，恐怕也只有您这位师爷，才能镇得住他了。”
说话间，朱瞻基猛地一拍手掌。
“来人！”
清脆的掌声在偏殿内回响。
很快，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碎步快行，领着一个孩童从殿外走了进来。
那孩童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小号的明黄常服，粉雕玉琢，看起来煞是可爱。
只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却一刻也不得闲，滴溜溜地四处乱转，透着一股与他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机灵与顽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