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积雪深厚。
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梢时发出呜咽,一片寒意之中,唯有灶门家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如同茫茫雪海中的太阳。
鬼舞辻无惨穿着单薄的西装,踏雪无痕。
他冷漠地扫过这片荒僻的山林,注意到前方的光,几丝厌烦掠过心头。居然有人类居住在这种地方?
心里这般想着,他的脚步却莫名的走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吱呀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了。
他蓦地停步。
灶门葵枝端着木盆,准备将用过的温水泼掉。她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雪地里的男人。
在这样一个大雪封山的夜晚山腰上,突然出现一个衣着体面却单薄的陌生男子,这让她愣住了,警剔起来。
无惨的目光与她对上。
几乎是瞬间,他脸上的冰冷和漠然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歉意的温和笑容。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举手投足皆散发无害的气息。
葵枝心中的警剔,在这份温和面前,不由得松动了一些。她视线定在到对方单薄的穿着上,善良的天性终究冒出头。
“那个……”她迟疑地开口,“您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夜晚,在深山里太危险了。”
无惨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停在了一个不会过于冒犯的距离,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令人信服的诚恳,“打扰了,夫人。”
我因事路过附近,不料在山中迷了路,风雪又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他顺势环视四周,语气无懈可击的无奈。
“迷路了吗?”葵枝轻声重复,眉头微蹙。看着对方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色,不忍在心中翻涌。
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将这样一个迷路的旅人拒之门外,任由他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她打心里做不到。
内心的挣扎浮现她脸上。
是安全起见请他离开,还是遵从善念帮他一把?几个念头快速闪过。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冷肺部迅速难受起来,顿时她更加感同身受了,只是这片刻身体已经冰冷起来。
她不敢想要是在外面待一夜会如何。
“这位先生,如今天色已晚,风雪又大,下山的路肯定被封死了。如果您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她微笑着,真诚地发出邀请,“请进来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雪小一些再走吧。”
无惨眼底划过讥讽,他微微躬身,语气同样无比真挚,“这怎么好意思打扰您和您的家人。夫人,您真是心善。”
听到他提及家人,葵枝心中最后的迟疑也消散了。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侧身让开通往屋内的路:“请不要客气,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难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请进来暖和一下吧,外面太冷了。”
“那么……就叼扰了。”无惨的嘴勾起一抹笑,迈步走向温暖的门。
“妈妈?”
“啊,祢豆子,能麻烦你去倒点热茶吗?”
屋内暖意融融,柴火在炉灶里噼啪作响,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都十分乖巧地没有吵闹。
“请这边坐,靠近火炉会暖和些。”葵枝引着无惨在离暖炉不远的位置坐下,祢豆子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双手递给他。
“家里没有茶叶,只有热水,请您不要见怪,先喝点暖暖身子,”温柔的妈妈说道。
无惨接过粗糙的陶杯,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这个简陋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角落里堆放着手工雕刻的木雕,晾挂着的衣物虽然陈旧却清洗得干干净净,几个孩子眼神清澈明亮。
温暖幸福的家。
“真是麻烦您了。”他放下水杯,语气分外温和,“在这样的深山,能得到您如此热情的款待,夫人,您的心地实在太善良了。”
他再次说道。
葵枝正在为他准备一条干净的布巾擦拭,闻言回过头,脸上是淳朴笑容,她一边将布巾递给他,一边轻声说道:“这没什么的,很正常的。将心比心而已。”
她走到窗边,担忧地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语气变得无比柔和:“这样的坏天气,如果我的长子在外赶路。
想必已经有好心人,邀请他进屋休息。”
鬼舞辻无惨觉得这个词十分有趣。
她转过身,眼神真诚而温柔,“所以,我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必须互相帮衬才行。”
“大家一起度过难关。”
“冬天对穷人的确是难关,”他道。
葵枝愣了下,她在一瞬间恍惚意识到什么,可完全参不透,只能微微一笑。
鬼舞辻无惨也同样微微一笑,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只让觉得温和有礼,“您和您的家人,都拥有着非常宝贵的品质”
“夫人。”
“您的善良让我感动。这份雪中送炭的温情,在如今这个世道实在难得。请务必允许我……回报你们。”
葵枝正将一些简单的食物放在小桌上,闻言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不,不用的,先生您太客气了。这只是举手之劳,哪里需要什么回报……”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世界在她眼中被拉长、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溅到她正准备给对方筷子的手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视野迅速模糊,但属于母亲的意志力让她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无惨的裤腿。
她抬起头,涣散的眼瞳努力聚焦,死死盯着那张依旧挂着温和微笑的俊美面孔。
她想问为什么,想呼喊孩子们快跑,但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血沫声。鲜血从她颈间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刺目的红。
无惨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腿的手,鲜血在他昂贵的西裤上留下了印记。他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得如同满山的白雪。
“夫人,”他轻声慢语,优雅而从容,“如此贫困、短暂、脆弱的一生。挣扎在温饱边缘,一场风雪,一次疾病,就能轻易夺走一切。人类的生命,真是渺小又可怜。”
他俯视着葵枝痛苦、愤怒和不解的眼睛。
“所以作为回报,我赐予你们永恒的生命,不再受贫寒疾病困扰的完美身体。不必感谢我,这是我给予你们善良的恩赐。”
恩赐?
葵枝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收缩,张口想要孩子们离开。
但她的力量随着生命飞速流逝,手终于无力地滑落,啪嗒落地板上。
“失败了吗?”无惨有些遗撼的直起身,不再看脚下失去生命的躯体,“真是可惜。”
他转向哭喊的孩子。
温馨的木屋,化作了血腥的炼狱。
“居然没有一个成功,看来是平时的生活太艰苦,身体太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