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没有说清楚,”富冈义勇看着不死川实弥的眼睛,认真道。
突然一颗脑袋凑近两人中间,某鬼贱兮兮的声音响起,“纳尼,要成为好朋友了吗?真是让人欣慰啊。”
不死川平静开口,“我还要去看匡近,浅川先生,我先走了。”
不敢不搭理。
富冈义勇朝童磨微微一笑,“我和锖兔还有事,也走了。”
两位少年说完,十分有默契的迅速转身一个朝里走、一个朝外走。
某鬼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语气思考,“怎么感觉在躲着我呢?”
森川隼人眼角一抽,回房间拿出一把东西递给童磨,“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你把这个东西带给伊之助,是他前几天说想要的玩具。”
磨磨头打开袋子瞅了一眼,“这么多啊。”
“都要买,我就多买了一点,对了,我房间里的植物,你不要再浇水了。马上就被浇死了。”
“不吃这套啊,绝对不能再浇了,你都没有私房钱赔我。实在不行,你去浇炼狱夫人的花,反正杏寿郎那孩子会在花快死的时候,偷偷换新的。
他妈妈不知道。”
饶是童磨听到这话,也不禁发问,“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中年男人板起脸,冷酷,“胡说。”
童磨手里拎着给伊之助的玩具,与琴叶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三公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恰好够相爱的人慢悠悠地晃荡回家,将锁碎的日常絮语洒满一路。
“没想到叔叔精心照料的花,竟然是从隔壁炼狱家搬来的,”琴叶想起方才森川隼人的话,不由失笑,“虽说‘若有喜欢,随意取用’,但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真的去把整盆花搬走啊。”
他眼眸弯起,“不算搬啦,只是偶尔……嗯,准确地说,是物归原主。”
“搬回去欣赏一段日子,又送了回去。”
琴叶完全不知道是这样的,碧瞳微微睁大。
“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他压低声音,分享早就知晓的秘密,“我是半夜出去撞见的。”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那场面实在有趣的很,“当时,他正偷偷摸摸把花往家搬,被我撞见了。’”
他开始模仿森川隼人当时的语气,“‘你半夜不睡觉,出来乱晃什么!’”
“说完,他想起我是鬼,根本不需要睡觉。就开始假装无事发生,但是我听见他小声嘀咕”
童磨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继续模仿:“‘看来得让小葵研究一下,能不能把你变成每天需要睡觉的体质,省得你半夜出来吓人。’”
琴叶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呢?”她饶有兴致地问。
“然后?”童磨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只好非常诚恳地向他保证,我绝对、绝对不会把叔叔偷花的事说出去。”
他嘴角勾起一个坏心眼的弧度,对她笑吟吟道:“你看,我做到了,守口如瓶。是他今天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怪不了我。”
月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融成温暖。琴叶看着他狡黠的模样,心中柔软,再次笑出声来。
童磨侧头注视她琴叶的笑颜,眼神越发温柔缱绻。他轻声说,象是感叹,又象是承诺:“能这样和你一起慢慢走回家,真好。”
“恩。”
她抬头对视。
路还很长,但有人相伴,便不觉得远。
两人走到一片居民区,和琴叶他们住的地方不一样,这是有名的贫民区,狭窄的街道有种散不去的灰蒙蒙的色调。
每次路过这里,童磨都能闻到劣质煤炭的烟味、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食物腐败气息。
压抑的哭嚎和激烈的争吵声打破沉寂,吸引他们的注意。
穿着破旧、肩头打满补丁的男人,正粗暴地拽着个约莫十二三岁女孩的手腕,拼命要将她拖走。
女孩瘦得象一根风中芦苇,面色蜡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的泪水,嘴里不住地呜咽着,“父亲……不要……”
她停下脚步,他跟着停下脚步。
“求求你了,再想想别的办法,不能把阿菊卖到那种地方去啊。”同样衣衫褴缕的妇人扑跪在地上,死死抱住男人的腿。
她的额头因为用力磕在粗粝的地面上已经渗出血迹,混合着泪水与尘土,在她绝望的脸上划出泥泞的痕迹,“那种地方,阿菊进去就毁了啊。”
母亲声嘶力竭。
男人脸上是长期被贫困和劳苦折磨出的麻木,他猛地甩腿,“滚开,不卖了她,拿什么给老二治病?拿什么交今年的税?全家一起饿死吗,吉原至少能让她吃上饭。”
听到这样的话,童磨神色淡淡,并不意外。
此时虽经维新,但底层民众生活依旧极其困苦。工业化进程催生了大量城市贫民,农村经济凋敝,卖儿鬻女在绝望的家庭中并非罕见。
吉原游郭作为合法的花柳街,是许多贫困女孩最终的悲惨归宿。
他见过很多。
过去大抵是草席一滚,算是最后的情面。
用牺牲一个至亲,去换取其他人生存的缈茫机会。多么可怜悲惨却又不得不做的选择。
周围有几户人家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窥视,但很快又关上了。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同情心是奢侈的,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阿菊的命运就看今天了。
男人似乎被妻子的纠缠彻底激怒了,他高高扬起了粗糙的手掌,眼看就要朝着妇人掴下去——
“请等一下!”
男人的动作僵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琴叶。童磨站在琴叶身侧,没有说话,只是用悲怜又洞察一切的看着。
“你需要多少钱?”
男人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随即又浮上羞耻和惭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快速报出一个数字。
那数目对于普通人家并不少,这个价格确实合理,甚至略低于将女儿卖去吉原会得到的钱。
男人忐忑的等着回答。
他早已看出琴叶是个心软的好人,语气软了下去,声音沙哑的开口:“这位夫人……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孩子他娘病了刚好,小的那个又染了风寒,咳得厉害,没钱抓药。
地里的收成连租子都不够,官府催税的牌子就挂在门口,但凡有一丝活路,我怎么舍得卖自己的孩子。”
他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眼圈也有些发红,声音更低了,象是在说服琴叶,又象是在说服自己:“吉原那地方是不好,我知道,是火坑。
可、可至少进去还能吃上几口饱饭,能多活几年,跟着我们,这个冬天都活不过去。”
琴叶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出言指责。
她经历过流离失所,懂得饥饿和绝望的滋味。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一家人,她心中涌起无力的悲哀。
她嗯了一声,便取出钱袋数出了男人所说的数目,还多加了一些,然后递了过去,“拿去吧,给孩子看病,交税。
麻布区有个森川药馆,他们每个月都有免费看诊的名额。”
男人颤斗着接过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羞愧,“谢谢,谢谢夫人,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阿菊,快,快谢谢夫人,你以后就跟着这位好心的夫人了,听话。”
那名叫阿菊的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我”男人面色通红的结巴。
“恩,我知道,”琴叶笑道。
“您知道?”
“恩,你们是在等着我们,”她弯眼一笑,语气轻快,“能被你信任太好了,这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
夫妻二人痛哭出声。
“快起来吧。”
天清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