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七窍流血,看着他生命一点点消逝……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没有愤怒,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将他完全隔绝在外的冷漠。他好象只是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他的存在,他的痛苦,他的死亡……都与她毫无关系。
童磨又一次因脏腑的绞痛溢出痛呼,只是这次不只有痛,还有…难受。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他想开口,想象往常一样,用笑容和话语去说点什么。可喉咙被涌上的鲜血堵塞,无法说话。
他宁愿看到她愤怒地斥责,看到她因成功复仇而快意——至少那证明,她的情绪因他而起,她的内心因他而波动。
可什么都没有。
他过往所做的一切,未能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原来……不被看见,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被在意的人无视……是难受。
视野彻底消失,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眸中涌出,混合着脸上的鲜血,蜿蜒而下。
是眼泪。
童磨哭了。
他想、他想被坚定的选择,想要被拥抱。
“不——”
琴叶眼睁睁看着童磨再一次饮下毒药,身体在剧痛中痉孪倒下,七窍流血。她冲上去想要阻止,双手仍是徒劳地穿透他的身体。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他听不见,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虹瞳,执着地倒映着幻境中那个冰冷漠然的‘她’。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十次尝试,十次失败。她一遍遍目睹他走向自我毁灭的终局,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改变他到这个院子。
琴叶感到绝望。
这一次,童磨还是在血泊中停止呼吸,她眼前一晃再次回到门前。无数的门伫立在黑暗中,等着她的推开。
“到底该怎么办……”
她想不出办法,没有头绪。可是不能放弃,一定要想办法办法唤醒他!不能再选这个门,应该去其它门,查找办法。
这样想着,琴叶强忍着眼框的酸涩,一路奔跑终于来到尽头,推开第一扇门。
一对衣着朴素的年轻夫妻映入视线,两人正跪坐在一个襁保前。襁保中的婴儿,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白橡色发丝,睁着如同彩虹般瑰丽的眼眸,茫然又好奇四处看。。
“看啊,这眼睛。这绝对是神佛转世,是菩萨赐给我们的神之子,”男人激动得声音发抖,脸上是因极度兴奋而扭曲的笑容。
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袖,眼神里混杂着惊喜、敬畏以及狂热:“没错……是神之子……他生来就该引领世人……”
琴叶有些不确定,两人很象童磨的父母,可盯着童磨的双眼,里面蕴含的东西让人感到害怕。
“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女人道。
跪在地上的男人断然否决:“名字?神之子不需要凡俗的名字。他就是‘神之子’,是降临尘世的佛。”
他转向妻子,也正好面前琴叶叫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眼中的贪婪,“我们要以神之子的名义创建教会。就叫、就叫‘万世极乐教’,信众们会将财富奉献给神子,
神之子会引导他们走向幸福。”
“他还是个婴儿,”琴叶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忍不住朝这对利益熏心的父母吼道,她急的团团转,想到两人刚才的话,快速走到桌旁扫下茶杯。
啪,茶杯落地的声音惊醒已经开始幻想未来生活的夫妻俩,两人看不见琴叶,因此看到茶杯莫名从桌上掉落,有些徨恐地对视一眼。
“这是?”女人忐忑。
“是神迹,”男人粗声高呼,不许女人说出内心的徨恐,他大声重复,“这是神迹。”
茶杯摔碎怎么会是神迹,就算是神迹,也是拒绝的意思吧。琴叶实在有些生气,然而无论她怎么阻止,这对夫妻都能闭眼高呼神迹。
反而借此让童磨‘神之子’的名头,更加落实。她终于认清事实,她无法阻止这对夫妻赚钱的心。
很快,童磨特殊的眼睛和发色,就吸引来大量信众,钱财如同流水般涌入。原本朴素的房间变得奢华,男人穿着锦缎,志得意满。
襁保中的婴儿被放在高台上,被迫听着下方信徒的祈祷。他不哭不闹。只睁着眼眸静静看着天花板。
日复一日。
琴叶大部分时候就待在他旁边,听到难以忍受的事,会伸手虚按童磨的耳朵,假装这样他就能听不见。有时会给他说故事,或者编儿歌。
很快,童磨的父亲开始与别的女人调情,将教会的钱财挥霍在酒色之上,对曾经共同编织美梦的妻子恶言相向。
他并不在童磨面前避讳这些事,在男人的心里,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不会明白他在做什么。
琴叶对他厌恶至极,有时会偷偷骂他。
小童磨安静地看着书,琴叶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书,有些难过,“你都五岁了,还没有名字难怪你会说‘浅川’不是你的姓。”
她喋喋不休,没注意童磨翻书的手顿了下。
“不好了,教主大人——”
女人衣衫不整,眼神陷入了疯狂和绝望。她手中握着一把剪刀,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男人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骗子……都是骗子……根本没有神佛……什么都没有……”女人喃喃自语。
几个穿着万世极乐教早期服饰的信徒,面色徨恐地簇拥在门口。见到童磨出现,立马迎上。
“教主大人……”一个信徒声音发颤,带着谄媚的徨恐,“请您节哀,您的父母他们……”
信徒侧开身,让出了房间内部的景象。
琴叶的呼吸瞬间停滞。
房间中央,榻榻米被大片暗红色的血液浸透。童磨父亲的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愕。而不远处,童磨的母亲伏倒在地,服毒自戕。
信徒们这样,直接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带到了这血腥残酷的死亡现场。
童磨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扫过父亲的尸体,又落在母亲的尸体上。他没有眼泪,也没有尖叫,甚至连情绪的涟漪都没有。只是看着。
“别看了,”琴叶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忘记了自己只是幻境的旁观者,冲了过去,伸出双手,急切地想要捂住他的眼睛。
“不要看,童磨,不要看。闭上眼睛,求求你,不要看了。”
她的手掌却毫无意外地穿过他的面颊。她无法阻挡他的视线,无法替他隔绝这残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