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思考目前的进度和下一步计划。和其他鬼相比,这位上二可以说唯一会动用大脑思考计划和有团体意识的。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有长期接触的机会,琴叶会定期前来,会亲手为他煎药。但她的态度有点冷淡,这让童磨开心又沮丧。
开心她对陌生人的冷淡,沮丧这个陌生人就是他。
但这都不急,重要的是童磨感到了焦灼。
他本以为,只要找到她重新将人纳入自己的视野,近在咫尺看着。以病患,享受她的关怀,这就足够了。
可是真这般后,他发现不够,远不够,他想要不是这样。是更进一步,更多、更重的关怀,足以将他包裹住无法呼吸的关怀。
他想要她抬起头时,只看着自己。记录病情时,要她问些关于莲这个身份本身的事情。当她刻意保持距离时,他想要……摧毁那层距离。
最初的满足感在流逝。
“为什么她的眼中有那么多人呢?”忽得,童磨不自觉说出了这句话,每个字都流出他未察觉到的酸涩。
师父、田葵、需要诊治的病人、狗、猫……还有伊之助。她的时间,她的关怀,给予每个人。
他以前也这样吗?不,是、是他变得贪心。
他贪图目光,贪图表面的温存,贪图那一点虚假的联系。他想要更多,更多,多到只有将她彻底禁锢在自己身边,眼里再也映不出旁人的影子。
陌生的、汹涌的、不受控的渴望,让上弦贰感到烦躁,甚至是恐惧。并非恐惧失去力量,而是意识到这种被牵引的状态,将他拖入曾嗤之以鼻的、属于人类的、充满贪嗔痴的泥沼之中。
他产生最为低级的人类劣根性之一的欲望:贪欲。
曾何几时这些为财富、权力、情爱而痴狂挣扎的人类,在他眼中如蝼蚁般可笑又可怜。可现在,他自己却深陷其中。
童磨睫毛一抖。强大的力量在血液里无声咆哮,足以轻易摧毁这整条街道,将人强行掳走。
但不能。
“真是过分啊,”他低声自语。
他陷入其中,她好象已抽身离开。
对隔壁宅邸中某人的内心风暴,琴叶一无所知。她回到家中,首先将扑过来的伊之助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
稍事休息后,她便开始忙碌起来,准备为浅川先生煎制第一剂药。
伊之助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进来,好奇地蹲在一边,看着妈妈将那些散发着气味的植物切片、称量。
他吸了吸鼻子,“妈妈。”他现在说话越来越顺畅,不过词句简短,“这是什么?”
琴叶小心处理着附片,温声回答:“这是药哦,给隔壁的叔叔调理身体用的。”
小朋友歪着脑袋,似乎努力理解着隔壁和叔叔这两个词的联系。他眨巴着大眼睛,突然伸出小手指向墙壁的方向:“隔壁。”
“恩,对,就是隔壁昨天来的那个叔叔。”琴叶顺着他的话点头,将药材依次放入药罐中,添加清水。
伊之助的小眉头皱了起来,似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他瞧着开始慢慢加热的药,又抬头看看妈妈。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熟悉。”
琴叶正专注地看着火候,听到这话应道:“熟悉?伊之助是说药的味道吗?确实有点冲鼻子呢。”
小朋友用力摇了摇头,小手指再次指向隔壁,然后低头指衣服上看不出是山猪的山猪,努力组织着语言:“那个……叔叔,熟悉。”
他似乎觉得表达不清,强调了一遍,“……熟悉。“
琴叶这下听明白了,却完全误解。她停下手,看着伊之助认真的模样,心中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傻瓜,那个叔叔又不是山猪,怎么会熟悉呢?”
“是不是昨天看到他,记住他了?”
伊之助摇头,可表达不清楚。
她笑了笑,没有深究,继续低头看顾药炉:“好啦,不管熟不熟悉,妈妈这是在工作哦。伊之助要是觉得味道不好闻,就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伊之助见妈妈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话,小嘴撅得老高,气鼓鼓地离开。
他跑到院中,盯着隔壁。“呜汪!”糯米团子摇着尾巴凑了过来,围着他的脚边打转,不知道小弟怎么突然发呆。
伊之助低头看着糯米团子,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打算。他抱着狗头无障碍沟通起来,一人一狗很快确定好计划。
小朋友爬到大狗背上,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着,吭哧吭哧地,竟然真的让他一点点爬了上去。
他抓住紫藤花树枝,终于坐上窄窄的墙头,得意地看向隔壁院子。
“汪汪,”小弟厉害!
正在院中扫地的男人黑沼,听到动静抬头,整个人差点裂开。顾不上惊骇这娃娃怎么爬上来的,扔下扫帚,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防止人掉下来。
好在墙壁上的小娃娃坐得稳。
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情说话,“你怎么上来的,快下去。”
伊之助见有人接自己,咧嘴一笑,开心跳下。
黑沼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接住人。抱着后,二话没说当即进行屁股八连打,打的伊之助嗷嗷叫。
听到动静的糯米团子,急的在墙壁抓出无数爪痕,汪汪直叫:小弟,你怎么了,被坏人抓住可吗?
教育不懂事的小屁孩一顿,黑沼抬头看了看墙壁,认出隔壁是森川药馆,“你是隔壁的孩子,那个药师呢,不在家吗?”
怎么让一个孩子爬墙,等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爬上墙的?
黑沼正抱着怀里这个不安分的小豆丁,眉头紧锁,琢磨着这隔壁的小屁孩到底是怎么爬上,这绝非幼童能轻易翻越的墙头时。
急促又惊慌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一个女人焦急的呼唤:“伊之助!伊之助!你在里面吗?请开开门。”
是那个女医师的声音。黑沼脸色一凛,立刻抱着还在扭动挣扎的伊之助快步走向院门。
他刚拉开门闩,门就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一些。
琴叶苍白惊慌的脸庞出现在门口,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当她的目光瞬间锁定黑沼怀里的伊之助时,整个人象是被抽干了力气,又瞬间缓过神。
“伊之助,”她惊呼一声扑上前,一把将儿子从黑沼怀里夺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上下其手地摸索检查。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吓死妈妈了,你怎么过来的,”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斗,全是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