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沉时分,山猪猛地惊醒。
它一如往常甩甩尾巴,可忽然间它发现,洞外已是夕阳西沉,金红色的光芒斜斜地洒在石壁上。
居然已经傍晚!!!
它迅速看向洞穴深处,那里伊之助正趴在棉垫上,睡得香甜,小手边还有颗啃了一半的果子。
举起的尾巴缓缓垂下。
山猪重新看向山洞外。
还以为睡一觉就能恢复,就象以前受伤那样:伤口会愈合,力气会回来。
明天就能带着幼崽去溪边喝水,在阳光下打滚。
黑豆眼凝着大大的疑惑和不解。
山猪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沉重如铅,后腿的伤口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麻木,象是血肉正在一点点死去。
它低头舔向伤处,紫黑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可它的舌头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它舔啊舔,逐渐意识到什么,动作慢下去。
尾巴轻轻甩动,随后山猪挣扎着站起身。它的四肢有些颤斗,忍不住发出呼呼声,象是在说什么。
朝洞外走去,每走一步,都象是拖着整座山的重量。
它记得山下那个地方,她的身上没有恶意、杀意,会给它和幼崽带东西,幼崽很喜欢她给的棉垫。
她身上有草味,她或许能救它……或许,至少能救幼崽。
山猪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幼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象是在说:“等我回来。”
然后,它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山下。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象是大地也在挽留它。
可它没有回头。
夕阳的馀晖洒在森川药屋的草药田上,将翠绿的叶片染成金色。琴叶正弯腰整理新晒的艾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嚎叫,那声音嘶哑、痛苦,象是某种野兽在挣扎。
她猛地抬头。
她几乎是跑着冲出药田,远远地,她看到那头熟悉的山猪正在往药田走,庞大的身躯看着摇摇欲坠。
琴叶赶紧迎过去,下一秒惊呼出声,“你受伤了!”
可她赶忙看向山猪身上的伤口,看清后心猛地沉了下去,那伤口不对劲,颜色太深了,象是……
“ 中毒了!”
“别动!”她立刻喊道,同时转头朝屋内大喊,“师隼人先生!”
“小葵——”
森川隼人闻声而出,田葵也跟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捣药杵。三人围上前,山猪没有挣扎,只是低低地喘息着,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琴叶,象是在无声地请求什么。
森川隼人蹲下身,手指轻轻按在伤口边缘,山猪的肌肉微微颤斗,却没有躲开。他掀开皮毛检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箭毒……乌头汁混了蛇毒,已经渗进血液了。”他低声说,语气沉重,“来得太迟了……如果早半天,或许还能试试解毒。”
“我去叫爷爷!”
“师、师傅,他腿还伤着,”琴叶的心狠狠揪起,看看山猪又看向屋子。
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焦躁。
森川隼人没有阻止自己女儿的举动,只是摇摇头、继续道,“它活不过今晚。”
“我喊爷爷,”田葵大喊。
琴叶呆立。
脚步声响起,老人被人背着扛出屋子,他先是瞥见自己的小徒弟:傻站着。再看自己的儿子:也站着。
视线落在山猪的伤上,示意儿子把山猪身上的毛掀开,让他看伤口。
“”
森川昌盛拍拍小徒弟的肩膀。
琴叶眼中慢慢涌出哀伤,她望向山猪,说不出话。
山猪似是明白了几人的沉默,它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近乎平静的哀伤。
轻轻的哼了一声,
随后它缓缓低下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琴叶的手,又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那个方向,是它的洞穴。
琴叶怔住,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它是不是在担心什么?”田葵小声问,随后发出后知后觉的了然,“它在担心幼崽。”
少女的眼睛就湿润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山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琴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抹了把脸,坚定地看向森川昌盛,“师傅,我得帮它。”
森川隼人目光沉沉地看向山猪,叹息着道,“走吧,带路。我和你们一起。”
山猪艰难地转身,每一步都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它没有停下。
天空已经泛起柔和的月色。
山猪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迈出一步,后腿的伤口就涌出一股紫黑色的血液,在泥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它的呼吸粗重得象破旧的风箱,肺部火烧般疼痛,可它仍然固执地向前走着。
琴叶望着它,心里生出深深的无力。
一阵剧痛突然从后腿窜上脊背,山猪猛地跟跄了一下,前膝重重磕在尖锐的石头上。
“小心,”年轻的女性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去扶,山猪庞大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皮毛,但它只是甩了甩头,用颤斗的前肢重新撑起身体,哼哼两声示意琴叶松手。
“它的情况很糟”,跟在后边的森川昌盛压低声音,但山猪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
田葵心情沮丧,没心情接话。
琴叶琴叶已经一门心思在野猪身上,她松开扶着山猪的手,看着摇晃的背影,心揪成一团。
它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咬紧牙关,加快了些许步伐。
这头野兽明明已经濒临极限,却依然倔强地带领着他们。它的尾巴无力地垂着,可脚步始终没有停下。
在穿过一片灌木丛时,山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支横生的树枝刮到了它的伤口。
顿时,它跟跄着撞上一棵树干,树叶簌簌落下。有那么一瞬间,它的四肢完全脱力,整个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它已经快死了,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帮助,它现在只要把他们带到巢穴,就完成了。
它不要帮助!
山猪挣扎着站起来,嘴角渗出带血的唾液,眼神却依然坚定。一步,又一步,它的步伐越来越慢,但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
有几次它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紫黑的舌头耷拉在嘴边,可只要稍作休息,它就又会继续前进。
最陡的一段山坡上,山猪几乎是贴着地面爬行。柔软的腹部被尖锐的碎石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用前肢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田葵哭了,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想让这头山猪放弃。
“它不疼吗? ”
当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山洞时,山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它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跟跄跄地奔向洞口。
猪不知道什么是猪,什么是人类,但它一直知道,它身边的幼崽和山下的那些东西,长得的一模一样
他不是它的孩子,是属于山下那些东西的。
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