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叶站在万世极乐教的殿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田葵塞给她的药囊。此时好象变成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神不宁。
“请跟着我。”
信徒低眉顺眼地引她穿过长廊,脖颈弯折成虔诚的弧度,最终停在一扇绘有莲花的木门前。
“教主大人正在等您。”
信徒动作极轻地移动拉门,房内的暖光如粘稠的蜜糖般缓缓渗出。
一幅绘着荷花图的屏风映入琴叶的眼帘,金线绣着荷花的边缘,在烛光下泛着光泽。帘后隐约可见一个过分高大的人影,正倚在软榻上把玩折扇。
琴叶的呼吸微微一滞。
“教主大人,”信徒声音轻轻,转身看向琴叶,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请进,”屋内也适时响起柔和的男声。
嗓音悦耳动听,如潺潺流水,能抚慰人夏日的躁动。
琴叶局促地踏进房间。
她急切的想要在万世极乐教找到存在的线索,可现在真到了这里,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呼吸都变得难耐。
身后的木门被咔得合上了,不留一丝缝隙。
整个房间密不透风了,空气不能流通。
烛火将屏风后的影子放大数倍,那个斜倚着的人形几乎要顶到房梁,投下的阴影压迫感如实质、凝结成巨网。
琴叶的视线下意识下垂看向榻榻米。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童磨觉得有一些有趣,虽然他不知道哪里有趣,反正有趣就对了。
于是弯起一个笑,主动开口,“嘴平琴、叶,小姐,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琴叶两个字似乎发音略重?
“是,”她略有慌张的应声,听见自己带上干涩的声音。
童磨差点被逗笑,扇尖似是准备移动屏风移动,却蓦地的停住,随即安慰道,“不用这么紧张,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是是我自己的原因,”琴叶道,“再次打扰到教会。”
她好看的眉蹙了几分,为自己的冒昧感到不安。
“啊,完全没关系,教会本就是为迷途之人存在,”屏风后的身影随意变换了个姿势,折扇唰地展开,扇角轻点上屏风,金线荷花一颤。
“比如现在,琴叶小姐的左手,正在”
她唰的松开手。
“我只是想说,可以尽情的告诉我你的困惑。”
琴叶却越发坐立难安,总觉得屏风后面的视线分外凝实,屏风根本不存在,对方正用目光一寸寸丈量她的不安。
“听信徒说,你忘记了不少记忆?”
琴叶重新揪住衣服,紧张又局促,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屏风,“是,总觉得来过这里”
她心里越发确定自己来过,可话一口,气势就弱了。
【没错,我觉得的自己来过这里,教主大人,你认识我吗?】她其实是想说这句话!
崖边的记忆仍在灼烧她的神经,让她觉得胸腔闷闷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被挡住。
“这样啊,”童磨的声音穿透屏风,带着轻快和几分笑意,他歪了歪头,瞳孔通过屏风锁住似乎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
鬼的视力很好,屏风并不会遮住他想看的东西。
“也说不定,教会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也许琴叶小姐,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琴叶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黯淡下去,“上次来的时候,明澈先生给我看过名册,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啊,那个啊,”扇尖随意敲打了几下掌心,童磨的身体微微前倾,“被不小心泼上茶水,很多字迹都模糊了。”
“是重新誊抄的,会不会因为有的地方实在看不清,所以新的名册里面遗失了琴叶小姐的名字?”
琴叶蓦地睁大眼睛,脸上多出几丝惊喜,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童磨,“真的吗?”
她有些象高度紧张的小动物,突然发现可以放松的地方。
真是有意思极了
于是,童磨放稳声音,甚至带上几分郑重,“真的,我从不骗人哦。”
“请相信我,琴叶小姐。”
琴叶忍不住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烛火突然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扭曲着投在帘幕上。
她的瞳孔骤缩,宽大的肩影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这个俯身的姿势,这个角度,好熟悉
“琴叶?”
童磨呼唤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
琴叶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屏风后的人,试图看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被惊回神,呆了呆开口,“大家都不认识我”
童磨笑道,“最近教会的人来来走走,也许认识琴叶小姐的正好都离开了。”
“好巧啊 ,”她喃喃道。
“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巧合吧,”童磨支着下巴撒谎。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七彩瞳孔在烛光下流转光泽,“难道琴叶小姐认为我在说谎?”
琴叶慌忙摆手。
“说起来,琴叶小姐都忘记了过去,居然还知道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真是了不起的感情。”
琴叶赶紧很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虽然没有记忆,但是很多时候会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她竭力向这位陌生的教主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吃饭前或者睡觉前,我应该做完什么,才会睡觉。”
“哦?是什么?”
是什么?琴叶张张嘴,最后摇头,她的声音低下去,“想不起来。”
“可能是哄着孩子的童谣吧,”这位教主大人说道,他忽得又道,“除此之外,你是否还觉得遗忘了什么呢?”
其它的?
琴叶皱着眉,非常非常的认真思索着,随后给出肯定的答复,“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了。
死寂笼罩室内。
帘幕后响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童磨的语调里似有一丝裂纹渗出,他微微一笑后道,“真遗撼,我并不能提供线索,只能询问下信徒们,看看他们是否能想起什么。”
琴叶赶紧俯下身体,十分激动的感谢童磨,“麻烦您了,教主大人。”
“没事,解决大家的烦恼,是我的职责。”
他嘴角始终保持微笑的弧度,示意琴叶不必再谢,目送对方离开。
当木门再次合上时,童磨缓缓站起身,折扇刷地合拢,随即发出困惑不解的质问。
“死亡难道不是重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