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默那句“相当拙劣的戏法”,就像一块巨石,被扔进了因恐惧而沸腾的人群。萝拉小税 庚辛罪筷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黄口小儿!安敢在此亵渎神明!”
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工匠,从人群中排众而出。他手里拄著一根墨斗,因为愤怒,身体剧烈的颤抖著。
他指著张默,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和神圣的使命感。
“此乃上天警示!是神将显灵,悲悯我等凡人冲撞天意!你一介凡夫,不思敬畏,竟敢口出狂言!你必遭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他身后的数万工匠,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狂热的呼应着。声浪汇聚在一起,仿佛真的能引来九天之上的雷罚。
李仕安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张默身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张先生!张先生慎言啊!莫再刺激他们了!这这要是激起民变,你我都要人头落地的!”
周围几个工部的官员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说著。
“是啊张先生,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儿戏!”
“先安抚住人群要紧,万一冲撞了神像,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在他们看来,张默的行为,无异于在火药桶旁边点火。
-然而,张默对周围所有的敌意,质疑,和劝说,都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个领头的老工匠身上停留一秒。
他转身,面对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李仕安,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沈炼在内,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要求。
“李大人。”
“劳烦,给我备两样东西。”
“一桶清水,一桶醋。”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死寂。
如果说刚才要一桶醋已经让人觉得荒谬,那么现在连清水都要,就更是让人摸不著头脑了。
嘈杂的呼喊,愤怒的斥责,惊恐的议论,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每一个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张默。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他还想给神像先洗把脸,再用醋腌入味吗?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喧嚣和嘲讽。
“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
“又是水又是醋的,他当这里是酒楼后厨吗?”
“我看他不是来破案的,是来搞笑的!”
就连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老工匠,此刻脸上都露出了荒谬和鄙夷的神情。他觉得跟这种人争论,简直是对神明的一种侮辱。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只有一个人,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沈炼。
他不知道张默要干什么,但他知道,张默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噌——”
绣春刀,出鞘半寸。
一道冷冽的刀光,在正午的阳光下,比阳光更加刺眼。
沈炼上前一步,挡在张默身前,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狂热的人群。
冰冷的杀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强行在狂热的人群中,压开了一片真空地带。
“张先生有任何需要,工地理应配合!”
沈炼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强权。
“去伙房,抬一桶清水,一桶老醋来!”
他对一名官差下令。
现场,形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对峙画面。
很快,一桶清水和一桶散发著浓烈酸气的老陈醋,被抬了过来。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张默缓缓的走上前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沈炼身上。
“沈兄,有劳了。”
他指了指那桶清水。
“请先用这桶水,泼向那神像的脸。”
沈炼没有丝毫犹豫。他走到水桶边,单臂轻松提起,手臂一扬!
“哗啦——!”
清澈的水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的浇在了神像的脸上。
水流顺着青铜面颊淌下,冲刷著那两道殷红的“血泪”。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颜色被冲刷得稍微黯淡了一些,那两道“血泪”依旧顽固的附着在铜像表面,没有丝毫溶解或脱落的迹象。
“看到了吗!神血岂是凡水能洗净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狂热的叫喊起来,仿佛自己的信仰得到了验证。
李仕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张默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沈炼,声音平静而清晰。
“沈兄,现在,请用那桶醋。”
沈炼点头,转身走向另一只木桶。同样是单臂发力,将那桶醋猛地扬起!
“哗啦——!”
这一次,黑色的醋液如同一道匹练,再次精准的覆盖了神像的面部。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发出劫后余生的嗤笑。
“没用的!水都不行,醋又有什么用”
但,他的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只见那两道刚刚经受住清水冲刷的殷红“血泪”,在接触到醋液的瞬间,竟像是被点燃的引线一般,迅速开始分解、溶解!
就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了冰雪之上!
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淡,化开,最终,变成了一股浑浊的、带着赭石红色的泥水,顺着黑色的醋液,从神像的脸上流淌下来。
几息之后,泥水流尽。
神像的眼眶之下,露出了其下光洁如初,泛著金属光泽的青铜本色。
哪里还有什么血泪?
干干净净,一清如洗!
持续了几个时辰的喧嚣,恐慌,狂热,与愤怒。
在这一刻,化为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从“水洗不掉”到“醋一冲就没”,这强烈的,无可辩驳的对比,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每一个跪拜者的脸上。
这,不是神迹。
这,真的是一个戏法。
沈炼随手将空桶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退回张默身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张默从始至终,连手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转过身,面对着眼前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法,彻底石化一般的数万工匠。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虚妄的表象。
“你们都看到了。清水,洗不掉它。但醋,可以。因为这不是血,而是一种特殊的颜料,一种用赭石粉末混合了某种易溶于酸,却不溶于水的树胶调制而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