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史上最卷实习生》
史馆坐落于皇城东南角,是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青砖灰瓦,古木参天,与不远处六部衙门的车马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当李未来被一名小吏引著,踏入那扇略显斑驳的朱红大门时,一股陈年墨香和书卷特有的霉旧气息扑面而来。
他换上了一套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这是史馆最低级人员的制服。虽然粗糙,却比那身死囚服好了千百倍。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能活着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已是万幸。
领路的小吏将他带到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浅绿色官袍(正八品)的老者面前,态度恭敬:“王史官,这是新来的见习,李未。”
王史官从一堆泛黄的书卷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单片眼镜,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李未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他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个“罪臣之后”是靠着一份不知所谓的“万言书”侥幸活命,被皇帝特旨塞进史馆的。
“嗯。”王史官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用干瘦的手指敲了敲旁边一张堆满灰尘和残破书卷的桌子,“以后你就在这儿。史馆规矩,新来的见习,先整理三个月旧档。把这些”他指了指桌上那座“书山”,“按年份、地域、事件,重新誊录、归类。不得有误,不得延误。”
那堆书卷,怕是有上千卷之多,杂乱无章,很多已经虫蛀鼠咬,破损严重。这明显是个下马威,或者说,是惯例的打压新人。00暁说蛧 哽辛蕞哙
小吏同情地看了李未来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李未来看着那座“书山”,脸上并没有露出王史官预期的为难或恐惧之色。前世在互联网公司,什么“屎山”代码没接手过?什么烂摊子没收拾过?整理文档,不过是基本功。
“是,学生明白。”他平静地应道,甚至还对着王史官微微躬身。
王史官见他如此“顺从”,反倒有些意外,随即又露出一副“看你能装到几时”的表情,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埋首于自己的书卷中。
史馆内还有其他几位史官和见习,此刻也都偷偷打量著李未来,眼神各异——有好奇,有冷漠,更多的是一种隔岸观火的疏离。没人愿意和一个“罪臣之后”,尤其是以这种非常规方式进来的人扯上关系。
李未来不在乎。他放下自己领到的简陋文具——几支毛笔、一块墨、一叠粗糙的纸张,开始动手清理自己的工位。
他没有急着去翻那些故纸堆,而是先花了一个时辰,将桌子彻底擦洗干净,把所有书卷小心翼翼地搬到地上,然后开始观察史馆的环境、人员的工作状态、资料的存放方式。
他发现,史馆的管理极其原始和低效。资料检索全靠记忆和粗略的目录,存放混乱,不同年代的记录混杂在一起。史官们的工作方式也大多是各自为战,埋头抄录,缺乏沟通和协作。整个史馆弥漫着一种沉闷、保守、抗拒变化的气息。
“ok,现状摸清了。”李未来在心里默念,“接下来,就是定义问题和设定目标。”
核心问题:信息孤岛,检索困难,协作效率低下,知识无法沉淀和复用。
短期目标(第一周):
清理并熟悉分配给自己的“屎山”资料。
创建个人工作流,提升誊录和归类效率。
观察并记录史馆现有工作流程的痛点。
长期目标(三个月实习期):
提出并推动“青史计划”(知识库sop)落地。
创建有效的个人品牌(展现价值,获得皇帝关注)。
在史馆站稳脚跟,争取转正。
目标清晰后,他立刻开始行动。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拿起一卷就开始埋头苦抄。而是先快速浏览所有书卷的标题和大致内容,在心里做了一个初步的“脑图”分类。然后,他找来一些空白的纸片,制作了简易的“标签”,写上年份和关键词,贴在每一卷书册的侧面。
接着,他开始誊录。他没有使用史馆通用的、极其耗费时间的工整楷书,而是采用了一种清晰易辨,但书写速度更快的“行楷”。同时,他不再完全照搬原文,而是在誊录的同时,用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在纸张边缘空白处,标注出核心人物、关键事件、时间节点等信息,相当于做了初步的“数据清洗”和“信息提取”。
他的手指还不太习惯柔软的毛笔,写得有些慢,但他强迫自己适应。他知道,效率是立足的根本。
到了下午,其他见习已经开始哈欠连天,磨磨蹭蹭,李未来却依然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他甚至利用休息的片刻,活动手腕的同时,观察著王史官和其他几位正式史官如何查找资料,如何讨论问题(虽然讨论的频率很低),默默记下他们的工作习惯和潜在的痛点。
日落时分,放工的钟声响起。其他人都如蒙大赦,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王史官也站起身,准备回府。然而,李未来却点亮了油灯,继续伏案工作。
王史官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已经整理好并誊录了厚厚一叠的文档,以及旁边那些写着奇怪符号的标签纸,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这是作甚?”王史官语气不悦,“史馆修史,讲究的是严谨、工整!你这些鬼画符似的字,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纸条,成何体统?!”
李未来停下笔,站起身,恭敬但毫不退缩地回答:“回王史官,学生以为,修史固然需严谨,但首要在于‘明’。这些标签,是为了快速定位所需卷宗,节省查找时间。学生誊录时标注要点,是为了日后查阅时能迅速抓住核心,提升效率。”
“效率?”王史官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修史是千秋大业,考据的是真伪,沉淀的是学问!岂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追求的什么‘效率’?简直本末倒置!明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撤了!按规矩来!”
说完,王史官拂袖而去。
史馆内其他几个还没走的见习,互相交换了一个“看吧,果然如此”的眼神,也陆续离开了。空荡荡的史馆里,只剩下李未来一人,以及一盏孤灯。
李未来看着王史官离去的方向,脸上并没有被训斥后的沮丧。他早就预料到改革会遇到阻力,尤其是来自既得利益者和保守派的阻力。王史官的态度,恰恰证明了他现在所做工作的价值——他触动了旧体系的神经。
“用户(王史官)拒绝接受新功能(标签和标注),认为其破坏了原有产品(史馆工作流程)的调性和核心价值(严谨工整)。”李未来在心里用产品经理的思维解读著这场冲突,“需要寻找更好的切入点,或者先用实际数据证明新功能的收益。”
他没有撤掉标签,也没有停止标注。反而更加投入地工作起来。他知道,在获得话语权之前,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的。唯有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灯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书架的墙壁上。窗外,皇城的夜色静谧而深沉。这个刚刚从死牢中挣脱出来的少年,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里,开始了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内卷”。
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有价值,要在这里,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史馆这片故纸堆,就是他第一个需要攻克的“项目”。而“青史计划”,就是他准备提交的第一份“产品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