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团团和她怀中的狼崽身上。
骑着狼王?
率领狼群?
扭转战局?
那小狼崽真的是狼王给她的?
无论哪一个,都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但当这些从哈森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酋长口中说出来,又不由得众人不信。
乌雅和牧仁的眼睛再次瞪大了。
饭饭不是中原来的?
是我们草原狼王的后代?
骑着狼王打仗!那得多威风啊!
萧宁珣与萧然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
萧宁珣拱手道:“回大汗,哈森酋长所言,句句属实。”
“当日我等路过苍狼部,亲眼目睹狼群遭到毒害,也亲眼见证了后来那场惨烈之战。”
萧然接口道:“没错!团团骑着那头巨大的狼王冲过来的时候,我们也不敢相信!但事实确是如此。”
蒙根的脸色,此时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缓缓看向巴特尔:“哈森说的,是否属实?”
巴特尔跪倒在地:“父汗!儿子冤枉啊!”
“儿子愿对长生天起誓,绝未下过这样的令!”
“定是赤那那个狗贼,贪图圣山金脉,假借儿子之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意图攀诬儿子,其心可诛!父汗!请父汗明察!”
方才进帐传话的那名近卫走到哈森面前,接过那卷羊皮纸,双手捧到蒙根面前。
蒙根展开,扫过上面的文字。
片刻后,他紧锁的眉头明显一松。
他看着哈森,声音恢复了平淡:“哈森。”
“这羊皮纸上,并无巴特尔的狼头金印。”
哈森身体一颤,猛地抬头:“大汗!是赤那亲口所言……”
蒙根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深沉,瞥了巴特尔一眼。
“赤那,伪造王令,构陷王子,觊觎圣山,毒杀苍狼,还妄想将苍狼部灭族,此罪天地难容。”
蒙根的声音在金帐中回荡,清晰而冷酷:
“依大札撒典例,当以血祭旗,以正典刑!”
“其部族赤山部,即日起,打散编入各千人队。”
“从今日起,我西卢草原上,将不再有赤山部!”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噤若寒蝉。
这便是王权啊!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抹掉了一个部族。
蒙根的目光落在哈森身上:“苍狼部,世代守护圣山,于西卢有功。此番无端被害,想必损失惨重。”
“特赐黄金百两,牲畜一千头,抚恤伤亡,重整部落。”
“哈森,本汗如此处置,你可还满意?”
哈森深深伏地:“长生天庇佑,大汗英明!哈森代全族老幼,叩谢大汗!”
“至于你,巴特尔。”蒙根看向巴特尔,“回去之后,闭门三日思过,好好想想去吧。”
“儿子领命!谢父汗!”巴特尔重重叩首。
他暗自庆幸,幸好蒋先生早已提前安排好了,那羊皮上并未加盖印记,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即便是父汗,也无可奈何。
蒙根最后看了一眼团团和她怀中的狼崽,摆了摆手:“今日盛宴就到这里,散了吧。”
一行人走出金帐。
萧宁珣低声对萧然道:“蒙根保住了大王子,却废了其爪牙。安抚了苍狼部,却未深究到底。警告了巴特尔,却留了余地。”
萧然点了点头:“这位西卢大汗,可比我想的厉害多了。”
团团冲着哈森扑了过去:“哈森爷爷!你看!我把饭饭喂得好不好?”
哈森呆住了:“……饭,饭饭?”
箫二微微一笑:“是啊酋长,这是团团给狼崽取的名字。”
哈森哭笑不得:“这名字……真好。”
团团得意得摇晃着小脑袋:“是吧!”
萧宁珣邀请哈森同回帐中,但哈森还要去领那些赏赐,带回部落,婉言相拒,告辞而去。
一行人返回了帐子里。
萧然一进大帐便爬在了地上:“总算是回来了!这顿饭吃的。”
青青急忙追问都发生了什么,他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不敢出席,一直守在这里。
团团唧唧呱呱地将宴会上的事讲了一遍,青青听得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谢谢你啊团团!”
“你今日可是让大王子丢尽了脸面,为姬峰好好出了一口气!”
团团看着他:“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众人都笑了。
萧宁珣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对!我们团团最乖了,说的都是真话!”
同一时间,大王子奢华的狼头帐中。
巴特尔发出一声受伤的猛兽般的低吼,猛地一脚踹翻了帐中摆满了金器与美酒的矮几!
“哐当——哗啦!”
精致的金杯银碗翻滚碰撞,醇香的酒液溅在华丽的地毯上,一片狼藉。
侍立在帐内的两名亲卫吓得浑身一颤,深深地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都是废物!赤那那个没用的蠢货!哈森那条该死的老狗!还有!还有那个中原来的小畜生!”
巴特尔双目赤红,在帐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咬牙切齿:“那个小崽子!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在金帐之上,那样跟我说话!”
“还有那几个中原人!他们全都该死!统统该死!”
他想起父汗最后那冰冷的一瞥,想起帐内那些部落首领和重臣暗含审视的目光。
想起自己如同小丑一般被一个孩子的话逼得狼狈不堪。
想起失去了赤山部这支重要的臂膀。
无边的屈辱和恐慌淹没了他。
他继续在大帐中砸着扔着,直到帐中所有东西全部掉落在地,才喘着粗气停了手。
蒋恒静静地等待着他发泄完怒气,才淡淡开口道:“殿下,息怒。”
“先生!”巴特尔几步抢到他近前,“你说得不错,他们就是为了给姬峰翻案来的!”
“那些中原人,不但让我在父汗和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
“还让父汗都信了他们几分!”
“今日本王简直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我巴特尔誓不为人!”
蒋恒静静地听着:“稍安勿躁,殿下。”
“稍安勿躁?”巴特尔几乎要跳起来,“我怎么安?赤山部没了!父汗对我起了疑心!”
“那帮烈国人现在怕是正躲在帐子里笑话我!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哈森!他竟然敢……”
“殿下,”蒋恒打断了他,“今日之失,未必不是明日所得。”
巴特尔一怔:“什么意思?”
蒋恒唇角勾起:“大汗命您闭门思过三日。”
“正好。”
“正好?”
“正是。”他幽幽地道,“殿下,您在帐中思过,那后面的事,便彻底与您无关了。”
巴特尔并非蠢人,他怔愣了片刻之后:“先生要动手了?”
蒋恒点了点头:“接下来这几日,殿下您只需安心‘思过’。”
“殿下您失去的,不过是一条无用了的猎犬。”
“而我们将得到的,则是将隐患彻底铲除,并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机会。”
“耐心些,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