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将凌宇孤高的身影拖得很长。
他站在那片被战斗彻底重塑的破碎大地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巨坑，依旧喷发的岩浆，以及望不到尽头的尸骸。
风卷着硝烟与极淡的血腥味掠过，带来远方隐约的欢呼与更远处零星的惨叫。
直到感知中最后一丝属于天狼王的怨念意识彻底湮灭于虚空，凌宇才缓缓收回望向深坑的目光。
那位妖王直到形神俱散，也未吐出半句乞怜之言，更未为残存的族人求取那根本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因为他知道不可能。
更因为，那是对他自己，对麾下亿万战死儿郎最后的，也是最大的羞辱。
他选择了最契合他王者身份的方式谢幕。
战至力竭，燃尽所有，用最极端惨烈的自爆，为这场倾尽举族之力的战争，画上了一个充满血腥与遗憾的句号。
凌宇望着那空荡荡，只剩焦土的深坑，轻轻摇了摇头。
“可惜了。”
这声叹息很轻，刚出口便被旷野的风撕碎，无人听见。
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一位枭雄对手的陨落？
可惜双方立场注定死战，无缘在另一种局面下坐而论道？
还是可惜这绵延万古的血仇，只能用一方近乎流干鲜血的方式来暂时画上休止符？
或许，这些情绪都有那么一丝。
但凌宇的眼神只在刹那间掠过些许波澜，便迅速恢复了古井般的深邃与平静。
战争便是如此，没有温情，没有如果，唯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感慨，是奢侈且无用的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更辽阔的天地。
残阳如血，将天际破碎的云霞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仿佛也在为这场持续数月的巅峰对决落幕而渲染悲色。
然而，蜕凡天的厮杀并未因天狼王之死而停歇。
相反，正因为主宰者陨落，失去指挥的妖族大军彻底崩溃，人族各方势力的推进与清剿进入了最激烈，也最混乱的阶段。
极目远眺，依稀可见无数面属于不同人族宗门的战旗，在昔日巍峨，如今残破的妖城上空奋力飘扬。
零星的战斗火光不时炸亮，法术爆鸣，兵刃交击，怒吼与惨叫混杂成的声浪，即便隔着遥远距离，也隐隐传来，提醒着这片土地仍在流血。
凌宇很清楚，这场决定蜕凡天命运的总战役，远未到彻底终结之时。
清剿妖族残部，完全占领三千重城及所有战略要地，分配那海量的战利品与资源，并在废墟之上建立属于人族的新秩序……这些纷繁复杂，牵扯无数利益的事情，其实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从此刻起，战争的主动权已彻底易手。
妖族失去了最高统帅，失去了精神旗帜，失去了凝聚力量的王庭。
残余的力量只能化整为零，变成受伤的野兽，仓皇逃入莽莽山林，无垠荒原，乃至各种险绝禁地，从曾经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沦为人人喊打，需要东躲西藏的逃亡者。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蜕凡天将进入人族全面追剿，妖族潜伏挣扎的漫长拉锯阶段。
明面上的大军团会战或许会减少，但暗地里的清剿与反扑，搜捕与逃亡，将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持续很久，很久。
心念微动间，那顶天立地的洞天法相缓缓消散，磅礴的法则之力如潮水般退去，回归凌宇本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的肉身与神魂。
连续三个月高强度维持法相，精细操控三千法则之势，同时驾驭星空剑与五界混元珠两件极品灵器，硬抗天狼王献祭一切的亡命一击，最后更是全力催动五界混元珠吞噬那毁天灭地的自爆威能……
即便有辅助洞天内近乎无穷的灵气支撑，这种消耗也巨大到了极点。
凌宇的气息有点虚浮不定，太阳穴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神魂过度运转后的副作用。
他压下翻涌的气血，暗自思忖。
“《太虚不灭魂图》若修至‘不灭境’大成，神魂自成循环，生生不息，或许便不会再有如此强烈的疲惫反噬了。”
道路还长。
他收敛心神，目光冷静地扫过下方战场。
曾经黑压压，覆盖千里平原的亿万妖族大军，如今只剩遍地枯骨，以及零星瘫倒在血污中，奄奄一息，连逃跑力气都没有的妖族伤兵。
更多的妖族，则趁着天狼王自爆前那短暂的空隙，哭嚎着，相互搀扶着，如同决堤的蚁群，向着四面八方溃散逃亡，身影迅速消失在起伏的山峦与废墟的阴影之中。
粗略估计，残存妖族已不足原先半数，且绝大多数根基受损，血气枯败，难成气候。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仓皇奔逃的身影。
杀？
凌宇微微摇头。
杀不过来了，更杀不完。
蜕凡天疆域何等辽阔，山川湖海，秘境绝地数不胜数，想要藏匿些残兵败将，实在太容易。
即便他此刻法力全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肃清这散布于广袤天地间的溃逃之敌。
这些扫尾工作，本就是计划中要交给各大宗门联军去处理的。
甚至于，凌宇很清楚，即便人族大军全力清剿，也难以在短期内彻底净化这片繁衍了妖族无数岁月的天地。
他们能做的，是占据所有富饶之地，灵脉节点，重要城池，建立防线，一步步压缩妖族的生存空间，将残妖驱赶向更贫瘠，更危险的边荒绝域。
至于最终能否彻底灭族……那需要时间，需要一代代人族修士不懈的努力，或许，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这将是留给后世蜕凡天人族的一份长期作业。
凌宇不再关注那些逃亡的身影，转而将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已然死寂，宛如巨兽尸骸般匍匐在地的——小妖庭。
在他与天狼王于高空激战的数月里，城内的一些妖族权贵，精锐卫队，显然早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撤离一空。
好在，他布置在城内的时空分身行动更早，在引爆之前早已将妖族核心宝库，机密典藏，以及重要资源，悄然挪移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