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凉意浸骨。
一辆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驶入省委大院的深处。
最终停在了副书记高育良住所的小楼前。
车灯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秋虫在草丛中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祁同伟坐在后座，没有立刻下车。
他透过车窗，凝视着那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的小楼。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来，还是不来？
这个问题。
从他离开山水庄园的那一刻起，就在他脑中反复地拷问着他。
来了，又能怎么样？
常委会上的惨败。
已经证明了老师高育良在那个姓楚的年轻人面前，同样无能为力。
自己现在找上门去，除了能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还能有什么用？
甚至。
可能会被老师视为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麻烦的累赘。
可是。
不来呢？
不来，又能去哪里？
山水集团被审计，高小琴自身难保。
汉大帮的那些同门，一个个噤若寒蝉，早已成了缩头乌龟。
整个汉东，似乎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祁同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他怕高育良真的会像他担心的那样，为了自保，彻底放弃他这颗已经暴露的棋子。
一旦撕破脸。
高育良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匿名捅给专案组，就足以让祁同伟万劫不复！
可他又必须来！
山水集团被审计。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这关系到整个汉大帮，关系到高育良，甚至关系到远在京都的赵家！
这件事，必须让高育良知道！
必须逼着对方拿出一个办法来！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带着一身的寒气，快步走进了那栋小楼。
高育良的书房内。
烟雾缭绕。
这位平日里极度爱惜羽毛，注重形象的省委副书记。
此刻却显得有些憔悴。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批阅文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夜色，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没有接祁同伟的电话。
不是不想接，而是不敢接，不知道该怎么接。
常委会上的惨败。
特别是那份“先斩后奏”的红头文件，像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他所有的政治手腕和自信。
他真的在思考一个残酷的问题。
要不要放弃祁同伟？
只要把所有的黑锅都甩给祁同伟和山水集团。
再主动向专案组坦白，引咎自责。
或许自己还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实现平稳落地。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诱人而又危险。
高育良反复权衡着利弊，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
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理由很简单。
祁同伟知道的太多了！
不仅知道山水集团的内幕，更知道自己与赵家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深层关系。
一旦把祁同伟逼急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高育良意识到，自己和祁同伟，早已是被死死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敲响，吴慧芬把祁同伟带了进来。
祁同伟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
“老师。”
祁同伟进门后，看到老师虽然神情疲惫。
但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了一些。
他很识趣地没有去问“刚才，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因为在这种时刻。
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甚至会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祁同伟直接切入了主题。
“老师，我给汉大帮的几个同门都打了电话，他们他们现在都人心惶惶，有的甚至想调离汉东。”
“还有，就在刚才，高小琴打电话给我了。专案组的人下午就进驻了山水集团，正在进行财务审计！”
祁同伟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快速地向高育良汇报。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那双隐藏在烟雾后的眼睛，却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当听到“审计山水集团”时。
他那夹着香烟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快。
太快了！
对方的动作，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常委会刚刚结束。
他这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对方的刀就已经捅进了山水集团的心脏！
他本以为，“先斩后奏”的授权，只是对方用来震慑的手段。
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震慑。
那是宣战！
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老师！”
祁同伟看着沉默不语的高育良，心中的恐惧再也无法抑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吼。
“山水集团的账，经不起查！
“一旦让他们查出点什么，下一个就是高小琴，然后就是我！我们都会完蛋的！您倒是说句话啊！”
高育良被学生这声近乎于咆哮的质问。
从深深的无力感中惊醒。
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如同困兽般的得意门生。
祁同伟的眼中。
有恐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
一种不甘心就此失败。
不甘心被人踩在脚下，要与命运抗争到底的疯狂！
这股疯狂，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高育良心中那早已被恐惧浇得快要熄灭的斗志！
是啊！
怕什么？
他高育良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全省！
背后还站着赵家，站着一位副相！
难道就要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黄毛小子，逼到绝路吗？！
“慌什么！”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往日那老谋深算的精光！
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祁同伟，沉声说道：“天，还没塌下来！”
祁同伟怔怔地看着老师。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从老师身上，看到了希望。
高育良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在汉东，任何常规的手段都已失效。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高级别的力量，去压制对方！
高育良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接着，走到书桌前，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部加密的卫星电话。
“同伟，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高育良将电话放在桌上，一字一顿。
“唯一的办法，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老师，你的意思是？”
祁同伟不明白。
疑惑的看向高育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