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萤火虫！”
萌萌眼睛一亮，瞬间兴奋地站起身，心里陡然冒出个好玩的主意。她飞快跑到母亲身边说明想法，李红正忙着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生意火爆得没空细想，便随口应了下来。
萌萌立刻就地取材，找了个大口塑料瓶，用小石子在瓶口戳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又拎起早就备好的自制捕虫网。
原来这小姑娘是想抓些萤火虫，装在瓶里带回家养着，夜里瞧着定是格外好看。
聪明的萌萌没急着直接去抓，只悄悄跟在萤火虫身后追。她知道，萤火虫受了惊吓，会本能地往巢穴或同类聚集的地方飞，这样一来，就能找到更多萤火虫。
萤火虫在前头慌慌张张逃命，萌萌提着网兜快步追赶，李想生怕跟丢妹妹，紧紧跟在她身后，咿呀的轻唤。
此时街道对面不远处，一瘦一胖两个小孩正并肩慢悠悠走着。
“李红阿姨每次都在这条街摆摊，咱们多转两圈，肯定能找着，到时候萌萌肯定也在这儿。”瘦小孩抬眼四处张望。
胖小孩晃了晃手里的弹弓，得意地笑：“嘿嘿，等见了萌萌，就让她瞧瞧我这几天练熟的弹弓手艺，回头我带你们去郊外打鸟，看我的百发百中！”
“诶，王善，你看那边是不是萌萌？她跑啥呢？”瘦小孩无意间瞥见对面街道上奔跑的身影，连忙拽了拽胖小孩的骼膊。
“哎呦，还真是萌萌！”王善眼睛一亮，咧嘴笑道，“这下省得咱们瞎找了，说不定她是看见咱们，特意跑过来的呢！”
两人也加快脚步迎上去，大声喊着萌萌的名字。萌萌听见呼喊，看清来人后，脸上绽放出笑容。
正是她的两个好朋友，高高瘦瘦的叫陈路，白白胖胖的是王善。
“哈哈，是你们呀！快过来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抓萤火虫！”萌萌挥着捕虫网，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萤火虫？好呀好呀！”陈路和王善眼睛都亮了，快步追上前来。
四个孩子就这样追着萤火虫，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溜出了城，走到了郊外的森林边缘。
来到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边，溪边茂密的灌草丛中，竟聚集着成百上千只萤火虫，点点亮光铺展开来，一眼望去满是细碎光晕。
它们忽上忽下盘旋飞舞，淡绿色的光芒交织成朦胧光幕，再配上头顶洒下的清辉月光，把整片局域照得既温柔又明亮，半点不显夜的昏暗。
孩子们当即商量着划分好局域，要比一比谁最后抓得最多，自然让李想跟萌萌一组，反正他抓虫的本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凑个热闹罢了。
别看几个孩子都才六岁左右，却个个活泼好动，平日里总爱找些新鲜乐子，尤其是萌萌，向来闲不住，抓虫这类事早已是熟门熟路的老手。
只见她踮着脚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飞舞的萤火虫，看准时机猛地挥下捕虫网，没一会儿功夫，手里的塑料瓶就装得亮亮闪闪。
瓶内萤火虫来回飞窜，点点亮光忽明忽暗，好看得紧。远处的陈路和王善也不含糊，手法虽说生疏些，抓得数量却与萌萌不相上下。
唯有李想象个凑数的，抓虫的本事实在笨拙，只知道举着捕虫网胡乱挥舞，反倒吓跑了不少萤火虫，被萌萌轻声指责了好几回。
可他半点不恼，依旧傻呵呵地跟着比划，心里压根对抓萤火虫没什么兴趣，只是见伙伴们都这般做，便想跟着模仿，不想和大家有什么不一样。
“嘿嘿嘿，这么多应该够了！”萌萌抱着装满萤火虫的瓶子，咯咯直笑，忍不住开始畅想，“到时候放在家里，晚上就能当夜光灯，要是我也能学会一些法术或者魔法控制它们，不用关在瓶子里，就让它们在家中飞来飞去，那该多好！”
就在这时，草丛深处突然闪过一道格外耀眼的亮光，比所有萤火虫的光芒都要夺目。紧接着，附近的萤火虫竟纷纷朝着那处聚拢而去，萌萌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萌萌连忙把瓶子递给哥哥，小心翼翼拨开茂密草叶，看清里面的虫子时，嘴巴瞬间张成大大的“o”形，脸上满是难掩的惊喜，她在书上见过这种虫子，是星光虫！
它体型比萤火虫大上不少，模样更象一只小巧的甲虫，长着三对宽大翅膀，发光点不在尾部，反倒藏在薄如蝉翼的翅膀上，亮起来时像缀满了细碎星辰。
这是极为罕见的虫子，亮度极高，适应环境能力强，观赏性十足且无害，发出的光亮还能吸引蚊虫，再将其捕食。
正因如此，格外受人喜爱，家中养上三四只，便能杜绝蚊虫骚扰；即便拿去市面售卖，一只就值上千庆元，抵得上母亲近十天的工资。
“哇，真的是星光虫！”萌萌心头激动不已，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它。若是能抓到，既能在家中赏玩驱虫，还能在小伙伴们面前好好眩耀一番，说不定还能交到新朋友。
“嘿嘿嘿，妹妹，妹妹……”李想在一旁傻呵呵地凑过来，想看看妹妹在忙活什么。
“哎呀，哥哥别打扰我！”萌萌头也不回地挥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在旁边站好，不准出声！”
她满心都系在那只星光虫上，脑海里早已浮现出抓到后的场景：小伙伴们围着她惊呼赞叹，争先恐后想跟她做朋友；邻里们也会夸她运气好、有本事，再也不会因为哥哥是傻子就疏远她。
萌萌缓缓举起捕虫网，指尖都因紧张微微发颤。她清楚，星光虫带着一丝灵智，一旦从第一个发现者手中逃走，这辈子都会刻意躲避人类，再难捕捉。
可李想哪里懂这些。他见妹妹背对着自己，既不看他，也不回应他的傻笑，心里顿时慌了神。在他混沌的认知里，只有讨厌他、嫌弃他的人，才会这般待他。
他读不懂复杂的话语，只能靠着表情和语气判断亲近与否，可此刻妹妹的背影，让他找不到半分熟悉的安全感。
他随手柄装着萤火虫的瓶子扔在草丛里，跌跌撞撞冲过去，伸手抓住萌萌的骼膊，一个劲地摇晃着，嘴里含糊唤着：“妹妹，妹妹……”
“哎呀！哥哥你滚开！你干嘛呀！”萌萌被晃得险些摔了捕虫网，语气瞬间冷硬下来，满是不耐与厌烦。
李想从侧面瞥见妹妹皱紧的眉头、凶巴巴的眼神，还有“滚开”二字里藏着的戾气，瞬间联想到平日里被其他小孩推搡、被旁人指指点点的场面。他吓得立刻松开手，呆呆站在原地，双手紧张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懵懂与无措。
可这短暂的骚动，早已惊动了敏感的星光虫。它翅膀一振，那道耀眼亮光猛地窜起，象一颗流星般朝着森林深处飞窜而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萌萌望着猎物逃走的方向，捕虫网“啪”地仍在地上。就差一点点！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都被哥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打碎。
“我的星光虫！”
萌萌转身看向哥哥，见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在她眼里却成了哥哥在抱怨自己不陪他玩。
积攒了三年的委屈与抱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直勾勾盯着李想，眼框瞬间泛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李想！你这个大傻子！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还我的星光虫！”
“你到底想干嘛？什么都不会做，话也说不明白，你就是个没用的傻子！”
“整天就知道傻笑，一不顺心就哭，教你什么都学不会！我让你站在旁边安静点，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你简直笨死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要不是要照顾你，我早就可以到处去玩了！就因为你是傻子，别的小朋友都不跟我玩，都嫌弃我！”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抹着眼泪，胸口因激动剧烈起伏。
“天天要看着你、喂你吃饭、帮你穿衣，还要担心你被人欺负，我受够了！没有你，我早就有好多朋友了！你这个讨厌鬼，你活该被人欺负！”
那些平日里被她压在心底的话，那些母亲教她“要体谅哥哥”时刻意忽略的情绪，此刻全都倾泻而出，一句句像重锤般砸在李想身上。
李想被妹妹尖利的哭骂声吓得浑身发抖，那双总带着傻笑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他听不懂妹妹说的大半话语，却能清淅感受到那股浓烈的厌恶——像邻居大婶皱着眉说“傻子”时的眼神，像街头小孩扔石头时的嬉笑，像父亲张天明摔门时的戾气。
他嘴唇哆嗦着，想喊“妹妹”，却只发出含混的呜咽，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沾满草叶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往后退，脚步跟跄着撞到之前扔掉的塑料瓶，瓶盖脱落，里面的萤火虫趁机从洞口飞散而出，淡绿色的光点四散而去，象他此刻慌乱无措的心。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萤火虫也尽数逃走，萌萌更是怒火中烧，越发讨厌哥哥。
她径直走过去推开李想，跑到小溪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清淅，惊飞了枝头凄息的夜鸟。
李想看着妹妹痛哭的模样，自己也哭得更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混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妹妹不开心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慢慢挪到妹妹身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想碰一碰她的肩膀，却又怕被再次推开，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斗。
兄妹俩这一闹腾，周围的萤火虫早已被吓得四散逃离，原本明亮的局域瞬间暗淡下来，方才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也消失无踪，只剩一片沉寂笼罩着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