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木质楼梯在林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楼大厅里，正支着骼膊打瞌睡的一个青年一个激灵蹦起来，睡眼惺忪间看清是林渊，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容：“老大，您醒啦？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林渊瞥了对方一眼。
青年名叫赵强，是原主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据说当初还是原主介绍入帮的。算是这黑市里，原主最“信任”的人。
不过，现在的林渊可不会完全信任他。
几十年商海沉浮，他见过太多兄弟反目、亲友成仇的戏码。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亲情尚且脆弱，何况所谓的江湖恩情？
当然，适当的信任和使用是必要的。想要将黑市做强做大，光靠他一个人可不行。
“边儿去，谁象你，就知道偷懒睡觉。”林渊模仿着原主的语气，笑骂一句，摆手道，“走，随我去市场里转转，醒醒神。”
“嘿嘿，老大教训的是。”赵强讪笑着，连忙跟上，习惯性地弓着腰，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林渊先是扫视了一圈一楼大厅。这里算是猛虎帮自营的“旗舰店”，可惜里面摆着的多是一些不知从哪搜刮来的破烂——卷刃的刀斧、漏底的锅壶、锈迹斑斑的农具，门可罗雀。
唯一的店员索性在躺椅上睡大觉，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此时正低着头，一脸惊慌。
“毫无经营头脑，纯粹浪费资源。”林渊心中摇头，不再多看，径直走出店铺。
所谓的黑市，其实就是以小楼为中心，辐射开的三条狭窄巷弄。猛虎帮在巷子两侧划出局域作为摊位，出租给外来摊主，然后把守住巷子的几个出入口，收入门费和摊位费。
来黑市交易的其实都是过不下去的苦哈哈，冒着巨大风险前来，其实就是想低价买点粮食、药材，或是将偷偷攒下的山货、手工品卖出去，好多熬几天。
当然也有艺高人胆大的猎人、采药人等，想要卖个高价。毕竟收购药材、野味的档头将价格压得不及售价的三成，之后还要交一笔税银，可谓敲骨吸髓，不给人留活路。
此时，黑市里行走的人大多蒙头盖脸，行色匆匆，眼神警剔，买到所需便立刻离开，绝不多停留一秒。
摊主们也大都戴着简陋面具，或干脆以黑布蒙面，沉默地隐在灯笼后的阴影里，从不吆喝。
当林渊大摇大摆地走在巷子中间时，立刻引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
行人如避蛇蝎，要么立刻缩进墙角的阴影里，要么低头转身，绕道而行。
摊主们更是如临大敌，远处的慌忙将稍好些的货物藏起，近处的则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心中默默祈祷这“瘟神”快点过去。
林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皱眉，自己名声这么差？
看样子原主在黑市强买强卖、巧取豪夺习惯了，黑市的人看到他如同遇到洪水猛兽、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这种人也能管理黑市？也能赚到钱？也能成骨干为帮派做贡献？
林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赵强，那家伙正瞪大眼睛，习惯性地用凶狠的目光扫视着两边地摊上的东西，身体前倾，一副随时可能扑上去抢夺的架势。不由的喝道：“你给我老实点。这些摊主、买主可都是我们的财源。把人吓跑了，我们上哪收钱去？”
“啊？”赵强懵了。这不是你带我们干的吗？还形成了一套口诀‘穷不拿、贵不拿、凶不拿、毒不拿、假不拿。’，你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林渊打断他，随即抬高声音，朗声道，“传我的命令下去：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得占黑市买卖一丝便宜，一粒米、一根线都不行！门口收费，按规矩来，多收一个铜板都不行！谁敢违令，断手，逐出黑市！”
“啊，这……”赵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自家老大说出来的话吗？老大真被人打坏脑子啦？
林渊盯着赵强平淡的说道：“怎么，你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没，没有……”赵强被林渊平淡的表情吓了一个激灵。
“那还不赶快去，将我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个人？”
“好，好……我现在就去。”赵强急忙转身就跑，他感觉自己再多废话几句，老大的刀会砍在自己脑袋上，从没见过老大这么吓人。
林渊看到赵强离开，才转身继续缓缓往前走，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只是仔细观察买卖的物品、价格和须求等。
虽然没有详细调研东林县百姓生活物资消费水平，但就从黑市观察就能得出几个词：匮乏、单调、贫穷……
看着地摊上的那堆破烂，林渊都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黑市，交易这些破烂，能赚几个钱？又能省下几个钱？
其实他哪知道普通百姓的艰辛，哪知道他们为了凑够人头税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除了栖身的破旧茅草屋外，只要有人愿意收，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老人活活饿死，遗弃刚出生的婴儿，因为凑不够人头税，就要被徭役、甚至是发配，那就是生离死别、家破人亡。
来黑市冒点风险，能省一个铜板是一个，总比被那些豺狼一般的恶吏再盘剥一遍的强。
林渊边思索边随意的溜达着，前方一个摊主今晚运气好东西基本都出手了，摆摊的破布将剩下的零碎卷起成一个包裹，背在后背起身快步离开。
就在这时斜刺里出来一个瘦小的青年，脚步“慌乱”，似乎没看路，正巧与那摊主撞了个满怀。
“哎哟！”摊主被撞得后退一步，却不敢多言，只是默不作声地错开一步，想继续前进。他只想息事宁人。
瘦小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顺着墙角就要溜走，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嘿，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偷窃，好大的胆子！”林渊一声爆喝。
瘦小青年脸上先出现厉色，右手中的刀片闪过一丝寒芒，但回头看到是林渊，立刻脸上堆满笑容：“原来是林老大，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呢。”
然后他低声说道：“林老大放心，规矩我们都懂。该孝敬您的那份，月底六指哥会按时给您送来，比上月只多不少。”
林渊听到这话只想狠狠给自己两耳光，以前干的都是什么破事啊，这不都是自毁长城、挖自家墙角吗？愚蠢……
他凝视着瘦小青年说道：“本大爷改主意了，回去告诉六指。从今天起你们这些扒手老鼠不得再踏入这夜枭黑市一步，更不得对黑市的客人下手。不然只要我发现一个，砍断双手、扔出市场、绝不姑息。”
瘦小青年瞪大眼睛喊道：“林老大，你……你在开玩笑嘛？”
林渊冷哼一声，伸手抓住瘦小青年腰间的草绳腰带一扯，另一手抓着衣领一抖一扯，瘦小青年立刻光溜溜的站在当街。
林渊并不理会他，抓起他破旧衣裤抖几下，立刻有四个破布包落在地上，还叮叮当当掉下一些铜钱和银豆子。
一旁看热闹没舍得走的摊主顿时瞪大眼睛盯着一个破布包喊道：“那是我的钱包？”伸手一摸，才发现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唯一一件衣服胸口还被割开一道不小的口子。
林渊一脚踹在瘦小青年的屁股上：“立刻滚出我的市场，记住我的话。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不是扒衣服这么简单了，你那双手就别想要了。滚吧……”
瘦小青年脸色铁青，但不敢多废一句话，立刻手捂要害贴着墙根快速溜走。
林渊捡起其中一个破布包垫了垫，估计仅有三四十块铜板，轻轻抛给摊主，然后大声说道：“这些扒手老鼠让大家遭受巨大损失，严重扰乱市场交易安全。我林渊在此向大家郑重保证，从今天起严厉打击扒手窃贼，也希望大家能勇于举报。一旦证实，严惩不贷。”
说完他将其馀破布包和铜板、银豆子捡起来说道：“请大家相互告知一声，让这些钱的受害者找我来领。”
摊主接过破布袋道了一声谢，转身快步离开。
其他人也不敢多看热闹，纷纷离开。但每个人心中，都种下了一颗异样的种子。这夜枭黑市，似乎……要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