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音愣住了,柳月眉也满脸狐疑。
“陆先生,这”
柳月眉忍不住开口,
“这《问心曲》虽是入门指法,但其中气韵流转,非数年苦功不能掌握。您这
“我看会了。”陆觉平静地打断。
柳月眉:“”
“直接试琴吧。”
“”
怎么就直接试琴了,
“按照流程,不是应该你亲自演示吗?”柳月眉小声嘟囔道。
陆觉摇头道,
“她爹娘留下的琴,难道你们希望外人第一次试琴?”
“”
叶如音点了点小脑瓜,看着那座巍峨青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可是,怎么试?这琴我抱不动也摸不着”
“不用抱。”
“先坐下。”
叶如音依言坐下。
“闭眼。”
“神念外放,以神为指,以气御念,神魂拨琴。”
陆觉的声音平缓。
“第一弦,是那道瀑布。”
“拨它。”
叶如音深吸一口气,神念探出,触碰那道飞流直下的白练。
轻轻一拨。
“轰——”
不是水声。
是一声浑厚苍凉的宫音,响彻天地。
整座山峰,微微一震。
竹林齐齐俯首。
满山飞鸟,受惊而起,盘旋不去。
柳月眉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她呆呆地看着那道瀑布。
水流截断,逆流而上,化作音波,激荡四方。
真真的是琴?
“第二弦,是山脊的松风。”
陆觉继续指引。
“拨。”
叶如音手指微动。
“呜——”
商音起,如铁骑突出,金戈铁马。
云海翻涌,被音浪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第三弦,林间鸟鸣。”
“角音。”
“第四弦,谷底回响。”
“征音。”
叶如音闭着眼,手指在虚空中连连拨动。
山水为琴,天地和鸣。
原本滞涩的灵力,此刻如江河奔涌,顺畅无比。
那一直困扰她的“毁琴”体质,在这里找到了完美的宣泄口。
无论她如何演奏,这座大山,全盘接收。
“第五弦,深潭。”
“拨。”
叶如音指尖微颤,一指点出。
“嗡——”
羽音起,却有些发涩。
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
这以天地为琴,消耗的不仅仅是灵力,更是心神。
仅仅拨动五弦,她体内的灵力便如决堤江水,倾泻一空。
“第六弦”
陆觉的声音依旧平稳。
叶如音咬牙,强提一口气,神念再次探出。
然而,那座巍峨的大山,此刻在她感应中重若万钧。
根本拨不动。
“噗——”
一口鲜血喷出,琴音戛然而止。
漫天异象消散,瀑布重归轰鸣,竹林止歇。
“唔”
叶如音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亭内,柳月眉霍然起身,满脸焦急。
山门之中,无数乐师弟子更是面面相觑,心中刚升起的震撼变成了惋惜。
终究是人力有时穷。
凡人之躯,妄图操纵天地之音,无异于蚍蜉撼树。
就在叶如音即将倒地的一瞬,
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渡入,稳住了她的心神。
陆觉看着她,摇了摇头。
“灵力太差。”
“指法太软。”
“不过,第一次,尚可。”
叶如音虚弱地睁开眼,满脸愧色。
“先生,我”
“看着。”
却见陆觉向前迈了一步。
他站在崖边,面对着那座在此矗立了千万年的高山。
他抬起双手,悬于虚空。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我只弹一遍。”
“这是完整的《问心曲》。”
话音落下。
“铮——!”
一声清越的鸣响,毫无征兆地在天地间炸开。
不是来自某处,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张绷紧的弦。
远处,山道边的凉亭里。
洛小小正抓着一把瓜子,嗑得起劲。
陆小溪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小貂,也在剥着瓜子仁。
一大一小一兽,动作整齐划一。
“咔嚓。”
“咔嚓。”
就在那声清鸣响起的瞬间。
洛小小的手一抖。
陆小溪的小嘴微张。
小貂的耳朵竖起。
“啪嗒。”
洛小小手里的瓜子掉了。
“啪嗒。”
陆小溪剥好的瓜子仁掉了。
“啪嗒。”
小貂嘴里刚叼住的壳也掉了。
大中小三只,动作僵硬,齐齐抬头,满脸惊愕地望向山顶。
那声音,直透神魂。
好听,却又让人想哭。
远处,正在嗑瓜子的洛小小、陆小溪和蹲在她腿上的小貂,齐齐手里的瓜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中小三只齐齐抬头,满脸惊愕。
陆觉没有停。
他双手在空中翻飞,时而拨,时而捻,时而抹,时而挑。
仿佛身前,真的有一张无形的古琴。
瀑布为弦,山峦为身。
竹林为箫,泉水为钟。
他以天地为琴,以万物为音,奏响了一曲旷古绝今的乐章。
琴声起初平和,如春风化雨,万物复苏。
继而高亢,如夏雷滚滚,龙战于野。
再转凄清,如秋风萧瑟,落叶归根。
终归沉寂,如冬雪复盖,万籁无声。
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尽在其中。
在场所有人,都听痴了。
柳月眉和叶如音泪流满面,她们在琴声中,听到了故人的笑语。
柳月眉泣不成声,
“师兄师姐”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洛小小在一旁,看得也是眼圈红红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几许过往光影。
一曲终了。
陆觉收手,负手而立。
天地间静谧下来,
只有风,还在轻轻地吹。
叶如音听着琴声,恍然之间,好似看见了小时候的情景。
青山依旧,竹亭未改。
爹还是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坐在亭中抚琴,娘则在一旁,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她还很小,扎着两个羊角辫,迈着小短腿在亭子周围追逐着蝴蝶。
“如音,过来。”
爹爹朝她招手。
她便哒哒哒地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爹爹身上,总有淡淡的墨香和琴木的清香。
“爹爹,娘亲,你们又要出门了吗?”
娘亲走过来,蹲下身,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是呀,要去很远的地方,给那边的人听曲子。”
“那那如音也要去。”
“不行哦,”爹爹笑着摇头,“如音还小,要乖乖跟着柳姨。”
他指了指亭外的青山绿水。
“爹爹和娘亲啊,给你留了一张最大的琴呢。”
“等如音长大了,能把它弹响,就能见到我们了。”
小小的她似懂非懂,只觉得那山很高,那瀑布很响。
她看着爹娘收拾好行装,
手牵着手,朝山门外走去。
叶如音忽然怔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爹!娘!”
她喊了一声,嗓音颤斗。
她迈开步子,疯了似的奔了过去。
近了。
更近了。
她伸出手,想去抓那温热的衣角。
抓了个空。
画面流转。
温馨的小院碎了。
变成了清冷的山门石阶。
爹娘背着琴箱,身影在晨雾中渐行渐远。
石阶尽头,站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六岁的她。
她挥着肉乎乎的小手,用力地喊:
“爹,娘,早点回来。”
声音稚嫩,满是依恋。
那是抉别。
琴声止歇。
幻象消散。
叶如音站在崖边,泪流满面。
她终于听懂了。
山风是爹的琴声,流水是娘的叮咛。
他们没回来。
但他们从未离开。
都在这天地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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