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雾气已经浓稠得如同奶白色的胶质。
它不再是单纯地笼罩在旅馆外,而是象有生命的捕食者,不断试探着每一个缝隙。
窗户的边缘,门框的接缝处,丝丝缕缕的白雾执拗地往里钻,带着一股混合了腐烂鱼腥和湿润泥土的恶臭。
“呼——”
约克大师站在一楼大厅中央,身上巫师符文流转,散发森森寒意,将雾气逼退。
另一边,提灯人也举着他的铜制提灯。他拧开了一个小小的阀门,灯芯的火焰骤然拔高一截,橘黄色的光芒变得炽热,将试图从窗户缝隙钻入的雾气灼烧殆尽,发出“滋滋”的轻响。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雾气变得越来越具有侵略性,仿佛一个饥饿的巨兽,正在不耐烦地围绕在旅馆周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第五天,清晨,约克大师再次分发今日口粮,可是每人的面包都比昨日少了一半。。
“省着点吃。”他简短地交代了一句,自己的那份明显比另外两份要小一些。
提灯人接过面包,一言不发地塞进嘴里,两三口就咽了下去。
他眼窝下的阴影更深了。他瞥了一眼二楼的方向,那里是哈尔的房间。
在他看来,这个队伍里,约克大师是大骑士,他自己有保命的魔器,只有那个叫哈尔的少年,什么用也没有,还是个累赘。
今天约克大师分配的粮食明显变少,这么耗下去,自己肯定会死在约克大师前面。
他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铜制提灯。
如果……如果能有更多的燃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扎根,并且迅速滋长。
约克大师他打不过,但那个少年……只要速度够快,在约克大师反应过来之前就解决掉。
只要有了足够的血肉燃料,他就能再次烧开一条路,逃出这个鬼地方!
……
深夜,月光被浓雾过滤,只剩下惨淡的微光。
哈尔盘腿坐在床边,那枚风刃戒指悬浮在他面前。芯片的高速运算在脑海中刷过瀑布般的数据流。
不时有一阵清风突然吹来,又化作细小风刃射出,在空中又突然炸开,化作一阵微风。
就在这时,他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动,楼梯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
那不是正常的脚步声,而是有人在刻意控制着体重,将每一步都踩在木板与木板的接缝处,试图将声音降到最低。
哈尔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但他的精神力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开。
脚步声在他的门外停下了。
一片死寂。
几秒后,一抹阴影从门缝下方探了进来。紧接着,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提灯人象一只猫,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入。他反手轻轻带上门,手中的匕首在微弱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森然的弧线,直刺床铺上那道盘坐的身影的后心。
这一刀,又快又狠,凝聚了他全部的希望。
然而,刀尖刺入被褥,却只传来一阵空洞的虚浮感。
人呢?
提灯人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猛地想抽回匕首,但已经晚了。
一只无形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巫师之手!
“你——”
提灯人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拼命挣扎,想要呼救。
一道身影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正是哈尔。
剧痛让提灯人浑身抽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挥动匕首,但一股无形的冲击瞬间撞入他的脑海。
精神威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控制权在刹那间被剥夺,动作瞬间僵硬。
“哈尔?发生什么了?”
楼下传来约克大师警剔的声音,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
哈尔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尸体坠入浓雾,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紧接着,窗外的雾气剧烈地翻涌起来,无数扭曲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扑了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啃咬声。
“没事,处理了个麻烦。”哈尔关上窗户,声音平静地回应道。
上楼的脚步声顿了顿。
片刻后,约克大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知道了。”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上楼。
哈尔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盏孤零零的铜制提灯上。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提灯。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铜制外壳时,异变陡生!
他左手手背上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诅咒,突然剧烈地躁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剧痛传来,但又与平时不同。
他清淅地感觉到,那股灼烧的能量,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手背中抽离,疯狂地涌入这盏小小的铜灯之中!
左手的皮肤传来一阵舒爽的清凉感,那种仿佛将手掌浸入岩浆的痛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是……
哈尔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立刻打开提灯的灯罩。
只见灯芯上那豆大的火焰,正以惊人的速度暴涨,颜色也从橘黄向着一种诡异的深红色转变。
芯片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接连响起。
哈尔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大喜过望!
他能感觉到,左手的诅咒虽然没有消失,但那种持续不断的衰败和消耗感,不断成长,变得旺盛几分的火焰诅咒,再次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东西,是个宝贝!
他握紧了铜制提灯,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团由无数扭曲的、蠕动的白色触须和肢体构成的巨大集合体,主体部分象一条臃肿的巨型蠕虫,但又不断地分裂、重组成各种形态。它没有固定的型状,仿佛就是一团活着的、有实体的浓雾。
那就是雾之虫的本体!
哈尔走下楼,约克大师无比难堪,他也看到了窗外那恐怖的一幕:
“这东西……比白玫瑰港口那只要难对付得多。”
“那只没有这么大。”
又过了两天,吃掉了提灯人的雾之虫,似乎变得更加饥饿和狂躁。
“滋……滋啦……”
令人不安的腐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色的雾气不再满足于从缝隙渗透,而是直接粘贴了旅馆的外墙和窗户。木质的墙板在雾气的侵蚀下,开始发黑、软化,象是被强酸泼过一样。
雾气,正在直接“消化”这间旅馆!
“它饿了。”约克大师的声音沙哑而凝重。
他站到大厅中央,脱下身上的巫师袍。袍子下面,他的皮肤上布满了繁复而玄奥的蓝色符文。
约克大师低喝一声,双手猛地按在地上。
嗡——
以他为中心,所有蓝色的符文瞬间亮起!刺骨的寒气轰然爆发,沿着地板向四周疯狂蔓延。
咔!咔咔!
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冻结,地面、墙壁、桌椅,所有的一切都迅速复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那些试图从墙壁渗透进来的雾气,一接触到这股寒气,立刻被冻结成冰晶,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然而,雾之虫的力量远超想象。
外面的雾气更加狂暴地涌来,冲击着这层由寒冰构成的脆弱防线。
冰霜在凝结,又在融化。
约克大师身上的符文光芒忽明忽暗,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结成了冰粒。
哈尔不语,手里的风刃与狂风飞速变化,视野里的数据流快速流动,代表风的巫师符文不断被优化,哈尔试图找出能代表“风”的巫师符文最优解。
墙壁上凝结的冰层,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啪!”
一声脆响,一块靠近窗户的墙壁,上面的冰层彻底碎裂。一股浓郁的白雾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