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约的第五日，北境潜雷谷灵枢深处。
苍曜的灵体悬浮于灵枢之上，周身流转的青金色混沌光晕比往日更加凝实深邃，将整条龙脉的厚重都纳入了那虚幻又真实的轮廓之中。他双目微阖，灵识早已顺着密密麻麻的地脉网络，延伸向极东之地的永寂冰渊。
距离探查已过去四日，那渊底雾霭中传来的“虚无”韵律却始终在他灵识深处萦绕不去，带着某种近乎本能的呼唤。壁画残片上的祭祀纹路，这几日已被他反复描摹推演了千百遍，越是深入，越能感受到与混沌法则同源却更加古老的意蕴。
“还有两日。”
苍曜低语，声音在地脉空洞中激起轻微的回响。他睁开眼，青金色漩涡般的眼眸望向巡天殿的方向——尽管隔着万里虚空与厚重岩层，但通过共鸣核心，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云羲的存在，以及她神魂中那缕尚未完全平复的细微震荡。
那西南古战场清气爆发反冲时留下的伤，虽不致命，却如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间。
灵体光华微微波动，苍曜摊开虚幻的手掌，一缕极其精纯的混沌灵光自掌心升起，缠绕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愿力流苏，顺着共鸣核心的通道，悄无声息地渡向巡天殿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道清冷中带着些许无奈的神念顺着通道回传而来：“苍曜，收回你的愿力。”
是云羲。她果然也时刻感知着他的状态。
“你的伤需要温养。”苍曜神念沉凝，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又渡过去一缕，“星轨运行已耗你太多心神，不可再强撑。”
那边沉默了片刻，苍曜能想象出她微蹙眉心的模样。果然，下一刻她的神念再度传来，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神魂之伤非外力可愈，需以《太阴噬神咒》缓慢调息。这些愿力于你稳固灵体更为重要，莫要浪费在我身上。”
“于你，从无‘浪费’二字。”苍曜坚定，青金色眼眸中流淌着化不开的温柔，“你若不肯受，我便让它们悬于殿中，直至自行消散。”
“你何时学会了这般无赖？”云羲的神念终于染上一丝近乎嗔意的波动。
苍曜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虚幻的弧度：“与你相处久了，总该学些新的本事。”
通道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随即那两缕愿力灵光被化入星轨流转的韵律之中。苍曜感知到云羲神魂的震荡略微平复了一丝，心中稍安。
“冰渊那边，你可还要再探？”云羲切入正题，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上次雾霭吞噬了你部分灵识，那处空间极不稳定。如今距离海眼之行仅剩两日，我不希望你再冒险分神。”
苍曜凝视着灵识中那幅不断推演的冰渊结构图，缓缓道：“正因海眼之行在即，冰渊这处线索才更需理清。那雾霭中祭祀壁画所载信息，或许能补全我们对‘太初清气’认知的缺失。”他顿了顿，“我总觉那雾霭的吞噬特性，与归墟海眼的漩涡有某种相似之处。若能在此处寻得应对之法，海眼之行便多一分把握。”
云羲不语，星轨的浩瀚信息在她识海中流淌，无数可能性正在被计算、筛选。
良久，她的神念再次传来，带着做出了决断的沉静：“你若执意再探，须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苍曜神色郑重。
“其一，此次需以完整灵体亲临。冰渊深处法则混乱，唯有完整的灵体方能调用混沌法则全力应对突发之变。”
苍曜颔首：“好。”
“其二，我以幽荧冰魄之力，通过共鸣核心在你灵体种下一枚‘月痕’。让我见你所见，感你所感，即便遇到险境，我也可调动星轨之力相助。同时，若你灵体濒临溃散，我亦能将你强行拉回。”
苍曜眸光微动。这意味云羲将分担他此行的风险，甚至可能因为施法而加重神魂负担。但他也明白，这是她让步的底线——若不允，她绝不会放他独往。
“好。”他最终应下。
“其三，”云羲的神念陡然变得锐利，如出鞘寒刃，“若有不可抗之力，即刻撤回，不可有分毫犹豫。苍曜，我要你立誓。”
灵体周身光华骤然凝滞。苍曜能感受到那神念深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担忧。他闭上眼，灵体微微低首，一字一句，以神魂起誓：“吾，苍曜，立誓：此行若遇不可抗之险，必当机立断，即刻撤回，绝不逞强恋战。以此心为证，星轨为鉴。”
誓言落定的刹那，一道冰蓝色的清冷光痕自虚无中浮现，轻轻烙在他灵体眉心。那光痕与云羲眉心的幽荧冰魄遥相呼应，传来阵阵清凉的安定。
“月痕已成。”云羲的神念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何时动身？”
“即刻。”苍曜灵体自地脉核心升起，周身混沌光晕流转加速，“速去速回，不误海眼之约。”
“小心。”最终，千言万语化作这两个字，沉甸甸地落在苍曜心间。
他不再多言，灵体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遁入地脉网络，朝着极东冰渊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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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寂冰渊之上，万丈玄冰折射着苍白的天光，凛冽寒风如刀，切割着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灵气息。
苍曜灵体自一处地脉节点浮出，悬于渊口上空。他低头俯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虚无感。眉心月痕传来微微凉意，是云羲在另一端感知着他的状态。
苍曜灵体周身光华内敛，青金色逐渐转化为与渊底玄冰近乎同源的混沌灰白色。他缓缓下沉，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飘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越往下，寒意越重。寻常修士至此，恐怕不消片刻便会神魂冰封，但苍曜身负混沌法则，本就是万物归墟的体现，反倒与此地的环境产生了微妙共鸣。
下降约三千丈后，四周已彻底被黑暗笼罩，唯有灵体自身散发的微光映照出光滑如镜的冰壁。壁上偶尔可见一些深蓝色如同血管般蔓延的奇异纹路，那是地脉寒髓凝结的痕迹，也是冰渊力量循环的脉络。
苍曜伸手虚抚那些纹路，灵识顺着脉络延伸，试图感知整个冰渊的结构。突然，他掌心触及的一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蓝光！
“嗡——”
整个冰渊剧烈震颤！四周冰壁迸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大量冰屑簌簌落下。紧接着，那些裂纹中涌出大团大团幽蓝色的雾气，雾气翻滚凝聚，转眼间化作数十尊高达三丈、通体由玄冰构成的狰狞身影——
冰灵守卫！而且是被触动了警戒机制，陷入狂暴状态的古老冰灵！
它们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蓝魂火，齐齐转向苍曜，发出无声的咆哮。下一瞬，数十道足以冻结空间的极寒光束自它们口中喷吐而出，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阻断了苍曜所有退路！
“左侧冰壁三丈处有薄弱节点，可破！”云羲的神念在危机降临的同一刻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苍曜没有丝毫犹豫，灵体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纤细流光，以毫厘之差从光束网络的缝隙中穿出，直冲左侧冰壁！混沌法则全力运转，灵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能吞噬一切的漩涡纹路，狠狠撞在那处云羲指示的节点上！
“咔嚓——轰隆！”
冰壁应声碎裂，露出一条幽深狭窄的冰缝通道。苍曜闪身而入，身后冰灵守卫的咆哮与追击的寒流被暂时隔绝在外。
通道内曲折蜿蜒，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空间褶皱，行走其间，仿佛穿梭于不断折叠扭曲的镜面迷宫。苍曜不得不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才能避开那些隐形的空间裂缝。
“这些褶皱是上古时期大规模清气沉降冲击形成的时空疤痕。”云羲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分析时的专注，“它们极不稳定，但也是通往渊底深处的最佳路径了。跟着月痕的指引走，我能透过星轨看到这些褶皱的‘脉络’。”
眉心月痕持续散发着清凉波动，为苍曜指引着方向。他依言在迷宫中穿梭，时而侧身挤过仅容一线通过的缝隙，时而凌空跃过下方深不见底的冰隙。途中还遭遇了几波小型冰灵和随机爆发的时空乱流，皆在云羲的预判下有惊无险地度过。
两人虽相隔万里，却通过月痕与共鸣核心，并肩作战。每一次的化险为夷，都是心意相通下的完美配合。苍曜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云羲在另一端调动星轨之力为他推算路径时，神魂传来的那种高度集中带来的轻微刺痛——她在为他分担风险，亦在透支着自己。
“羲儿，放缓些，不必强求每一步都精确无误。”苍曜意念中透出担忧。
“无妨。时空褶皱变化太快，若推算不及，你陷入乱流的风险会大增。”云羲的回应简短，却毫无退缩之意，“专心前行，莫要分神。”
苍曜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有被珍视守护的暖意，又有不愿她为此受累的疼惜。但他也明白，此刻唯有尽快抵达目的地，才能让她早些解脱这种负担。
在月痕的指引下又前行约半个时辰，前方通道豁然开朗。
一座完全由深蓝色冰晶构成的巨大天然洞窟出现在眼前。洞窟高达百丈，穹顶垂落着无数钟乳石般的冰棱，每一根冰棱内部都封印着点点星光般的银色光屑，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星河。
而洞窟中央，正是上次感知到的那片缓缓旋转的混沌灰白色雾霭。雾霭范围比感知中更大，直径约十丈，其中悬浮的壁画残片也更多，有些甚至保存得相当完整。
但此刻，雾霭周围的空间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时而拉伸如薄纱，时而压缩如铁板，偶尔还会突兀地闪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残影：有古老生灵祭祀的场景，有清气如瀑布般垂落的虚影，甚至还有一片深蓝色、旋转着的漩涡之眼。
“那是归墟海眼的映射！”苍曜心神震动。
“不止。”云羲的意念也带着凝重，“这些空间映像显示，冰渊雾霭与归墟海眼之间存在某种深层的法则联系。它们或许同出一源，只是表现形式不同。小心，雾霭的吞噬力场正在增强。”
果然，那灰白色雾霭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一股比上次强烈数倍的吸力爆发开来，整个洞窟内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冰棱崩碎，星光般的银屑被大量吸入雾霭之中，消失无踪。
苍曜稳住灵体，混沌法则全力展开，在周身构筑出一层不断流动，能消解万力的灰白光膜，抵抗着那股恐怖的吸力。他凝神望向雾霭深处，试图看清那些壁画的全貌。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雾霭中心突然迸发出一道纯净无色的光束，与云羲在古战场遭遇的那道如出一辙！横扫整个洞窟！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些破碎的画面残影被瞬间“擦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更加清晰、连贯的古老影像——
影像中，无数身披星纹长袍的巡天一族祭司，环绕着一座巨大的石门举行祭祀。他们手中托举着星光凝聚的器皿，器皿中盛放的，正是那纯净无色的“太初清气”。清气被缓缓倾倒入门中，门后隐约可见一片混沌翻涌的秘境。而祭祀场外围，跪拜着诸多形态各异的古老生灵，其中竟有背生双翼、操控风雷的英招身影！
“那是我族先祖？”苍曜瞳孔收缩。
影像继续流转：祭祀成功后，部分清气自门中逸散，沉降于大地。其中一缕，正落入北境极东的冰渊，形成了这片雾霭。而石门，则沉入无尽海深处，化为“归墟海眼”。
最后一段影像，是数位巡天祭司将祭祀全过程铭刻于壁画，并将壁画拆分成数块，分别藏于几处清气沉降点，作为“钥匙”与“记录”。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光束收回雾霭之中。整个洞窟恢复原状，但那些被“擦除”的破碎画面再也没有出现，唯有雾霭依旧旋转，壁画残片静静悬浮。
苍曜飞快记录下所有影像信息，尤其是那些壁画上的完整纹路与祭祀符文。他知道，这些将是破解归墟海眼入口，获取清气重铸道体法门的关键！
“此地不宜久留。雾霭刚刚的爆发消耗了大量积蓄的清气能量，接下来可能会进入不稳定的坍缩期，引发空间崩塌。”云羲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话音刚落，雾霭旋转骤然停滞，紧接着开始向内急剧收缩！四周冰壁发出密集的爆裂声，整个洞窟开始坍塌！
“走！”苍曜毫不犹豫，灵体化作流光，沿着来路疾退。身后冰棱断裂、空间折叠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恐怖的吸力再度传来，比之前更甚！
月痕爆发出耀眼的冰蓝光芒，云羲调动星轨之力，在苍曜身后构筑出一道道空间屏障，延缓着崩塌蔓延的速度。苍曜则将混沌法则催动到极致，灵体几乎化作一道虚无的影子，在崩塌的通道中闪电般穿梭。
前方已见渊口微光，但最后一段通道却因崩塌而彻底堵塞！
“向上，右侧冰壁七尺处，全力一击！”云羲的指令几乎与危机同时抵达。
苍曜凝聚灵体所有力量，右掌虚握，一柄由混沌灵光与风雷之力交织成的虚幻长戟骤然浮现——虽不及昔日妖王真身所持神兵之威，却依旧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他低喝一声，长戟朝着指定位置悍然刺出！
“轰——！”
冰壁炸裂，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被强行轰开！苍曜毫不犹豫投身而入，身后崩塌的通道在他通过的瞬间彻底合拢，将追击的寒流与冰屑彻底封死。
眼前豁然开朗，已是冰渊之上。苍白的天光刺入眼中，凛冽寒风扑面而来。
苍曜灵体悬于半空，平复着剧烈波动的灵韵。眉心月痕的光芒逐渐黯淡，传来云羲明显松了口气的神念波动：“回来了就好。”
他低头望向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又抬头望向巡天殿的方向，青金色眼眸中情绪翻涌。
“影像与壁画信息，我已通过月痕传念于你。”苍曜意念温柔，“你神魂损耗不小，先好好调息。这些信息，待你恢复后我们再一同参详。”
“嗯。”云羲的回应带着淡淡的疲惫，“你灵体亦消耗颇巨，先回灵枢温养。两日后，归墟海眼相见。”
“好。”苍曜最后望了一眼冰渊，灵体化作流光，没入地脉网络，消失不见。
眉心月痕隐去，但那份跨越空间的牵系，却在危机过后，变得更加深沉而温暖。
极东冰原之上，寒风依旧呼啸，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那深渊之秘。唯有地脉深处那平稳流转的灵韵，与星轨之上那抹清冷却坚定的守望，无声诉说着两人心中那份愈加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