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瀚武掀开门帘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指尖还残留着睡袋的暖意。他正打算去河边打水洗漱,指尖揉过惺忪睡眼的刹那,却猛地僵住——天地间早已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吞噬。
往日里枝桠交错的树丛、潺潺流淌的溪流,全都消失在了这片乳白的混沌里。就连昨夜熄灭的篝火堆,明明就在几步开外,此刻也只剩一团模糊的灰影,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不对劲。”瀚武眉头紧锁,第一个念头就跳向了那尊传说中的宝可梦,“是水君吗?”
他没有贸然迈步,只静静站在原地,理智疯狂叫嚣着让他退回帐篷,等浓雾散去再做打算。这雾太邪性了,不过是片刻工夫,他的冲锋衣面料就吸饱了湿气,冰凉的触感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沁骨的寒意。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前的浓雾里,那原本应该是一条流淌的小河的位置,骤然亮起了一道清冽的白光。
那光芒不似篝火的暖,也不似灯光的刺眼,倒像是月光凝成的实体,在混沌中劈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裂隙。
瀚武脚步一顿,猛地睁大眼睛,试图穿透浓雾看清那道身影,可任凭他把瞳孔缩成针尖,那团白光始终朦胧一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帐笼罩。
肉眼既然看不见,瀚武心念一动,淡蓝色的超能力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蛛网般朝着白光探去。瀚武的超能力虽然只有中级,可每日的习练,也早已练就得收发自如,即便是在这种极端天气里,也能精准覆盖百米范围。
然而,超能力刚触碰到白光周身的刹那,便撞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那屏障温润却不容侵犯,任凭瀚武催动精神力反复冲击,都只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探查未果,反倒像是惊扰了迷雾中的存在。
瀚武清晰地感觉到,那团白光动了。
百米的距离,在寻常宝可梦眼中已是不短的路程,可那道身影却像一道流光,不过两秒的光景,便跨越了这片混沌,停在了他面前两三米的地方。
寒意瞬间攀上脊背,不过瀚武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几乎在白光移动的同一刻,他便扬手甩出了精灵球。
红光乍现,九尾矫健的身影稳稳落在他身旁,九条蓬松的长尾如火焰般炸开,周身腾起的热浪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气,一双金瞳警惕地锁定着眼前的白光。一人一宠严阵以待,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只待对方有任何异动,便会立刻发动攻击。
可预想中的冲突并未到来。
那道白光在来到瀚武身前时,突然轻盈地跃起,身姿舒展如一道划破浓雾的闪电,堪堪从瀚武与九尾的头顶掠过。带起的一阵清风裹挟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拂过瀚武的脸颊。
也就是在这一瞬,瀚武终于看清了那身影的一角。
碧蓝如玉的身躯,覆着一层细腻如琉璃的光泽;颈间飘扬的云鬃是深邃的紫,宛如天边凝结的晚霞;两条飘带般的触须在周身翩跹舞动,水流般的弧度里,仿佛藏着整片江河的韵律。
水君!
无需看清全貌,瀚武的心脏已然狂跳起来。他甚至顾不得收起帐篷,反手拍在九尾温热的背脊上,翻身跨了上去,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促:“九尾,快追!”
九尾低吼一声,四肢骤然发力,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几分。它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四蹄踏过湿漉漉的草地,溅起一片水雾,驮着瀚武朝着那道白光消失的迷雾森林深处,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
瀚武伏在九尾蓬松的背上,任由这团暖融融的米白载着自己,循着水君离去的方向冲入迷雾森林。
起初,水君周身流转的澄澈白光还在林间若隐若现,如同一轮浮于雾间的月影,可九尾四蹄踏碎落叶的疾奔,终究追不上传说宝可梦踏浪而行的飘逸。
雾气愈发浓重,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的棉絮,一点点吞噬着林间的光影,不过片刻,那道白光便彻底湮灭在白茫茫的混沌里,连一丝残影都未曾留下。
瀚武无奈地抬手拍了拍九尾的脖颈,示意它停下脚步。可当他双足落地,触到冰凉潮湿的泥土时,一股难言的错愕瞬间攫住了他——他迷路了。
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参天古木的轮廓被雾气晕染得模糊不清,连脚下的路都像是融化在了这片混沌里。
换做旁人,此刻怕是早已方寸大乱,可瀚武却依旧沉得住气,他的超能力足以找到他们来时留下的痕迹。然而,当他凝神将超能力如蛛网般向外探去时,脸色却倏地沉了下来。
不对劲。
方才见到水君时,他的超能力还能毫无阻碍地穿透薄雾,可现在,周遭的雾气仿佛被某种力量重新淬炼过,变得厚重如实质。
那些悬浮在空气中的雾态水滴,看似干净透亮得不含一丝杂质,内里却萦绕着一股奇异的能量,宛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外来的能量波都死死挡在其中。
瀚武心中骤然了然,这场大雾就是水君刻意布下的结界,是专为遮掩祂的身影而生的雾障。根本不是寻常的山林晨雾,更不是普通宝可梦能掀起的气象。
超能力被彻底压制,瀚武索性收回了探向外界的精神力,转而朝九尾抬了抬下巴。
九尾心领神会,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紧接着,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便从它口中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浪卷着火星扑向四周的白雾,试图将眼前的混沌烧出一道缺口,至少,要让他们看清脚下的路。
可下一秒,瀚武的眉头便紧紧锁起——九尾吐出的火焰灼得空气噼啪作响,被蒸腾的白雾化作缕缕水汽消散在半空,可周围的浓雾却像有生命一般,翻涌着迅速填补了空缺,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瀚武低咒一声,彻底没了辙。既然火焰破不开这雾障,那就只能凭直觉走了。
找不到回营地的路,索性就顺着刚才水君消失的方向继续去追。虽然那道白色光影早已消失,可水君消失前的大致方向,瀚武可还记得。
瀚武将手掌按在九尾温热的背脊上,一人一狐踩着湿滑的落叶,小心翼翼地朝着迷雾深处摸索。
森林中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雾里荡出沉闷的回响,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走了多久,天色早已被雾气搅得辨不清明暗,连半点儿白光的影子都没瞧见,那层厚重的雾障更是纹丝不动,仿佛要将整片森林都困在永恒的混沌里。
瀚武的心头渐渐漫上一丝气馁,在水君的主场,只要祂不愿现身,自己就算掘地三尺,恐怕也只能是徒劳。
就在这时,九尾突然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竖瞳紧紧盯着前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
瀚武猛地抬头,视线穿透层层白雾,果然看到前方的混沌里,悬着一点微弱却醒目的白光。
“水君?”他的精神陡然一振,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可定睛细看,他又很快皱起了眉,这光点太过刺眼,和之前水君那澄澈温润的光晕截然不同。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瀚武的眼睛亮了起来。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这雾障只笼罩着迷雾森林,林外的世界定然是晴空万里。
这光点,说不定就是雾障的出口!
他再也按捺不住,翻身跃上九尾的背脊,拍了拍它的脖颈低喝一声:“走!”
九尾会意,四爪跃起,朝着那道白光的方向狂奔而去。管它是不是水君,只要能冲出这片该死的大雾就好!
随着距离那团白光越来越近,隐约的蓝绿晕染也愈发清晰,是生机的颜色,也是出口的方向!
瀚武攥紧的手掌轻轻松开,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是松快了几分。九尾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四爪奔腾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裹挟着风撞入那片刺目的光亮里。
下一秒,炽烈的阳光猛地撞进眼底,逼得瀚武下意识眯起了眼。待视线清明,一片澄澈如蓝宝石的湖泊便毫无预兆地铺展在眼前,微风拂过,湖面漾开层层细碎的涟漪。
瀚武翻身落地,目光扫过四周,脸上的喜色瞬间被错愕取代。这里根本不是迷雾森林的出口,参天古树依旧如沉默的巨人般环伺四周,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唯有这片湖泊像是被施了魔法,挣脱了大雾的禁锢。
为什么唯独这片湖泊能隔绝雾障?疑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瀚武正欲迈步探查岸边的痕迹,身后被大雾笼罩的森林里,一道蓝色的影子却倏地一闪而过。
“呜——”九尾立刻弓起脊背,蓬松的九条尾巴根根倒竖,琥珀色的竖瞳里满是警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瀚武心头一凛,迅速退回九尾身侧,手按在腰间的精灵球上,目光锐利地扫过雾气翻涌的古树边缘。
就在这时,一阵清冽的风掠过湖面,带着湿润的水汽拂过脸颊,一道蓝紫色的身影,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湖中央的巨石之上。
紫色的云鬃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身侧的两根飘带似水波般轻盈飘动,碧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岸上的一人一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雾,与其说是降临,倒更像是祂本就与这片湖泊融为一体。
祂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敌意,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像藏着整片森林的秘密,让人不敢轻易揣测。
“水君!”
瀚武望着巨石上那道蓝紫色的身影,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震颤,下意识地呢喃出声。
瀚武的目光有些失神,但理智很快回笼,想起此行的目的,他生怕水君再次消失在眼前,连忙躬身恳求,语气里满是急切:“水君,我想请您治疗一只宝可梦,求求您!”
水君静立在巨石之上,碧蓝色的眼眸如深潭般平静无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岸上的人。它周身萦绕的水雾轻轻翻涌,却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闯入者。
瀚武垂首躬身,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动静惊扰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水君的目光正一寸寸扫过自己,那双眸子里水波流转,像是要将他的灵魂都看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湖面静得只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迟迟等不到回应的瀚武心头渐渐沉了下去,以为水君又要悄然离去,正欲抬头再求,腰间挂着的过动猿的精灵球却突然轻轻一颤。
紧接着,那枚精灵球竟挣脱了腰带卡扣的束缚,缓缓朝着湖中央飘去。
瀚武猛地抬头,才发现是水君周身散发出的淡淡能量在牵引着精灵球。随着精灵球飘至水君面前,只听“嘭”的一声轻响,精灵球弹开,白光闪过,过动猿便浮在了水君面前的半空中。而那枚空了的精灵球,则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地送回了瀚武的掌心。
突然置身于陌生环境,又面对着气息强大的水君,过动猿顿时慌了神。它没看到熟悉的瀚武,看着眼前这只从未见过的宝可梦,过动猿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发出焦躁的低鸣,挣扎着想要逃离。
“过动猿,别乱动!”瀚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躁动惊怒了水君,耽误了治疗的机会,连忙扬声喝止,“水君是来帮你治疗的,听话!”
听到瀚武熟悉的声音,过动猿浑身一僵,躁动的动作骤然停下。它循着声音转头望去,看到了岸边焦急的瀚武,眼中瞬间涌出浓浓的喜色,不安的情绪也消散了大半。
它乖乖地悬在半空,不再挣扎,只是用一双怯怯的眼睛望着眼前的水君,静静等待着,迎接属于它的新生。
水君垂眸凝视着悬浮在眼前的过动猿,碧蓝色的眼眸中竟漾开一丝淡淡的怜惜。因为基因崩坏的原因,过动猿的皮毛枯槁蓬乱,像是被风霜摧折过的枯草,失去了本该有的光泽,连四肢都在无意识地轻颤,周身萦绕着一股近乎衰竭的虚弱气息。
水君微微颔首,喉间溢出一声清越而柔和的低吟,那声音像是山涧泠泠的清泉,又似林间拂过的晚风,轻飘飘地落在过动猿耳畔,明明没有实质性的触碰,却让那小家伙紧绷的身体,悄然松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