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那句“我已经当真了”和不容置疑的报地址,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我混沌的脑海里,让我瞬间从被“无邪哥哥”震懵的状态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羞恼和荒谬感。我张着嘴,瞪着他,想要再次反驳,想要抗议,想要跳车逃跑,如果车门没锁的话,但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和毫不掩饰的、恶趣味得逞般笑意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硬碰硬?我大概率是刚不过这位解大当家的。耍无赖?那更是他的强项。讲道理?我那句“像情侣装”的玩笑话已经成了他手里最有力的把柄。
完了,这下真被自己坑死了。我在心里哀嚎。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黄昏的北京街道上,窗外的街灯渐次亮起,在车窗上拖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轨迹。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我僵硬地坐着,浑身不自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镜子前那两套莫名和谐的衣服,一会儿是小花那声带着钩子的“无邪哥哥”,一会儿又是他不由分说揽住我肩膀的动作……脸上和耳根的热度怎么都退不下去。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子再次停下。这次似乎是一家高端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环境安静,灯光柔和。
我还在做最后的心理挣扎和思想建设,小花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走到我这边,拉开了车门,微微倾身,看着我,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牙痒痒的、了然又戏谑的笑容:“需要我请你下来吗,无邪哥哥?”
“……” 我被他这声又叫得头皮一麻,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钻出了车门。算了,来都来了,还能真跑不成?我吴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几件“情侣装”吓死?
跟着小花走进直达电梯,看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我那颗被羞恼和尴尬充斥的心,忽然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方式,自我安慰和调节起来。
衣服是白拿的,又不用我付钱。小花出手,那必定是顶好的料子、顶好的做工、顶好的设计。免费的高定哎!我平时想都不敢想!
小花给买的,肯定是好东西。穿着舒服,看着有面儿,还能气一气雨村那两个“欺负”我的家伙,如果他们能看到的话!怎么想都是我占便宜。
反正开开心心也是穿新衣服,不情不愿还是穿新衣服。那我为什么不开心点穿?还能显得我大度,不跟这小心眼的资本家一般见识。
我开心,小花看起来也挺开心,虽然他的开心建立在我的窘迫上。小花开心了,给我花钱就更爽快了,我受益。我受益了,得到好东西了,那我自然也就开心了!
完美闭环!
这么一想,好像“穿情侣装”这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不就是衣服颜色款式搭了点吗?兄弟间穿几次又不会咋样!我跟胖子有时候还互换裤衩穿呢,虽然那是因为洗了没干!再说了,小花这人,虽然有时候欠了点,但长得是真帅,身材是真不错,品味是真高级,财力是真雄厚。跟他穿“疑似情侣装”,好像确实是我占便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仔细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这么想着想着,刚才那股强烈的羞恼和别扭,竟然真的像退潮一样慢慢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甚至有点占了天大便宜的窃喜。这情绪转变太快太陡,我自己都没绷住,一个没留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赶紧捂住了嘴,但眼睛里肯定已经漾出了笑意。
我立刻心虚地看向小花,生怕他以为我在嘲笑他或者又抓住什么把柄。结果一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正微微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脸上表情的精彩变幻。看到我突然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的样子,他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种了然的、带着纵容和愉悦的笑意。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在安静的电梯里格外清晰,“和我穿情侣装就这么值得高兴?”
他语气里调侃的味道依旧,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眼底那片笑意是真的,没有丝毫作伪。他是真的因为我态度的转变、因为我这莫名其妙的傻乐,而感到由衷的愉快。这种愉快,甚至比他刚才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戏谑,更真实,也更触动人心。
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盛满真实笑意的眼睛,我心里最后那点因为“被逼就范”而产生的小疙瘩,也彻底消散了。甚至,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我自己也觉得轻松愉快起来。
行吧,既然大家都开心,那我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我索性放下捂嘴的手,大大方方地对着他笑了起来,甚至还往前凑了凑,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就像那天在机场接到我时一样。然后,我仰起脸,用同样带着点戏谑和夸张的语调,笑嘻嘻地说道:
“那是!能有幸和解大少爷穿‘情侣装’,可是我吴某人天大的福分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我这是沾了发小的光,祖坟冒青烟了!”
我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讨好和顺杆爬,但语气轻快,眼神明亮,显然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准备享受其中了。
小花显然没料到我转变这么快,还如此“上道”。他被我这番话逗得微微一怔,随即,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最后汇聚成嘴角一个极其明显、甚至称得上灿烂的弧度。他没有抽回手臂,反而就势轻轻拍了拍我挽着他胳膊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被取悦到的亲昵和纵容。
“算你识相。”他轻哼一声,语气里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
电梯“叮”一声到达了目标楼层。门开,外面是另一番天地。这一层似乎是专门的高端男装和定制区域,环境更加私密,店铺陈列也更具艺术感,灯光柔和,几乎没有普通商场的嘈杂。
接下来的购物时间,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被包场”的架势——虽然商场本身并没有清场,但小花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去的几家店都是需要预约或者只接待熟客的。店员见到他,态度恭敬得近乎殷勤。
而他,也完全进入了“解公子”模式。不是那种暴发户式的“这件、这件、不要,其他全包起来”,而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精准的挑剔和主导。
他会指着一件衣服问我“觉得怎么样”,但更多的时候,是直接对店员说:“这件,拿他的尺码试试。” 或者,“这个系列,找几套搭配给我看看。”
他看的不仅仅是单件衣服,更注重整体搭配,以及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效果。他不再提“情侣装”三个字,但行动上却贯彻得更加彻底。他会拿着两件不同颜色但款式类似的外套比划,或者指着一条围巾说“这个颜色衬你,也搭我那件大衣”。
我乐得轻松,反正不用我花钱,也不用我动脑子。他说试哪件我就试哪件,他说怎么搭我就怎么穿。每次换好衣服出来,他都会放下手里的咖啡或杂志,走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那目光专业又挑剔,偶尔还会伸手帮我整理一下衣领、袖口,或者调整一下围巾的系法。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脖颈或手腕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
每当这时,我心里还是会掠过一丝微妙的异样,但很快就被“这衣服真舒服”、“这镜子里的我真帅”、“小花眼光真毒”以及“免费的就是香”等念头给冲散了。
店员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不会多嘴,但那眼神里的羡慕和了然,我还是能捕捉到一二。不过既然我已经自我攻略成功,这些外部眼光也就自动被我过滤掉了。
我甚至开始主动配合,试到一套特别满意的搭配时,会主动站到他旁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嗯,这套不错,一看就是一家人。”
小花就会在旁边,抱着手臂,闻言斜睨我一眼,唇角噙着那抹惯有的笑意,淡淡地“嗯”一声,眼神里的愉悦却藏都藏不住。
几套衣服试下来,收获颇丰。从大衣、西装外套、羊绒衫、衬衫,到休闲裤、皮鞋,甚至领带、围巾、袖扣这类配饰,他都挑了不少。而且很明显,所有选中的款式,都考虑到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搭配可能,颜色、风格互为补充,自成体系。
结账的时候,我看着店员拿出那个仿佛永远刷不爆的黑色卡片,以及账单上那一长串令人咋舌的数字,心里默默换算成雨村喜来眠多少天的营业额,然后再次坚定了“我赚大了”的信念。
走出最后一家店,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我们手里提着的精致纸袋数量可观,但自然不需要我们自己拿,早有店员帮忙送到了车上。
重新坐进温暖的车厢,我脱下刚买的一件新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柔软的羊绒衫,舒服地瘫在座椅里,感觉身心都经历了一场“奢华”的洗礼。
小花坐在旁边,似乎也有些放松,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微微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车子缓缓驶入夜晚的车流。
我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上乘的新衣服,再悄悄瞥一眼身边闭目养神的小花,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好像这次“逃亡”来北京,除了躲避闷油瓶和黑瞎子的“骚扰”,似乎还意外地获得了点别的什么?
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
但我知道,此刻的我,穿着舒服的新衣服,坐在舒适的车里,身边是虽然有时候恶趣味但确实对我极好的发小,心里没有在雨村时那种被“围追堵截”的憋闷,反而有种懒洋洋的、被妥善照顾和满足的惬意。
至于那些衣服是不是“情侣装”,小花那几句“无邪哥哥”到底藏着几分真几分玩笑,以及雨村那边后续可能会有的“风暴”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至少今晚,我可以穿着新买的、据说和他那件是“搭配款”的丝质睡衣,是的,小花连睡衣都买了!,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做个好梦。
我忍不住又弯起了嘴角。
这避难所……好像,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