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戴檐帽的那个人,看他落脚何处,盯好了,速速回来禀报。”
他调转车头,直奔程家大院。
这一幕,恰被张九四看在眼里,顿时紧张起来。
也太倒霉了吧,南云秋刚进城,就遭遇仇人。
严有财他当然认识,烧成灰也认识。
就是因为姓严的挖坑,他在水口镇鱼仓和苏慕秦火并,被抓入大牢,最后还是兄弟们用血汗钱开道,蹲了半年多的牢狱才赎出来。
他已和南云秋商量好了,今晚就到自己的租屋里落脚。
南云秋会把身后那两条狗直接引到那里,盐丁们按图索骥,不仅自己要被牵连进去,南云秋也会被抓。
两个人加快脚步,头前走了,剩下的人则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半柱香左右,天快黑了,南云秋离开大路,南拐进入到一条胡同里。
他停下来东张张西望望,再往前走也不认识道,便转头看看张九四有没有跟上来。
两个家丁很警惕,离得比较远,见他突然停下,禁不住愣怔了。
他俩不动声色,越过南云秋继续朝前走。
他们知道,目标一定就在附近落脚,老爷交代,绝不能打草惊蛇。
紧张的气氛会来到如此之快。
一人还很狡猾,蹲下身,把鞋子脱下来磕磕,假装蹦进去石头子儿,借机朝后面瞟了一眼,见目标仍旧停在那里,
不由得心里暗喜。
“等会我留在这里盯梢,你赶紧去禀告老爷。”
前面也走过来两个人,拐入了巷子,步伐很快,收脚不住,撞到了他俩。
“他娘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么急干什么,抢孝帽子啊?”
家丁们仗着严家的势,嚣张惯了,张口就是恶毒的诅咒,然后挥舞拳头便打。
对方竟然掏出了利刃,恶狠狠捅向他们。
“你们找死啊,想干什么,知道爷是什么身份吗?”
“不干什么,到你家抢孝帽子。”
两个家丁身手敏捷,避开了要害,胳膊被扎了一刀,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往回跑。
不至于吧,你们先撞人,还敢拔刀子行凶,我们严家好像也没你们霸道啊。
南云秋还在等张九四,看到几个人拼命朝他跑过来,口里还大喊救命,以为又是地痞无赖寻仇斗殴,
时三就经常遭到那些同行的欺压。
官场上,大人物之间相互倾轧,民间里,小人物之间也互相打斗。
他闪到旁边,不想惹事。
两人走近后,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在马车前见过他们,
而这两个家伙也死死盯着他。
大户人家的人,怎么还喊救命?
迎面,张九四等人赶到,话不啰嗦,当胸就是几刀,
自己哪里出了错,得罪了谁,就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好啊,我还没找上门,你倒是先下手为强,真是冤家路窄!”
先是埋怨自己太马虎,自以为扛得住女真的惊涛骇浪,就不把海滨城的浅水滩放在眼里,还是有点轻敌,麻痹大意。
严有财如鬼魅般盯着他不放,必然会影响到此次海滨城之行。
严贼定是跑到程家大院报告去了。
“九四,现在看来,我不能留在你这,免得连累到你。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去处。”
人家还要在这地面上生存,官府明天查人命案子,肯定会在这一带排摸,
要是查到和他有勾结,他们那些兄弟也要倒霉。
某处深宅大院里,主仆俩在说话。
“翠儿,少爷呢,他怎么还不来,我头痛得厉害。”
“奴婢去催过了,老爷在少爷屋里,好像在谈悄悄话,少爷很不耐烦。少奶奶,要不奴婢去帮你找大夫吧?”
“不行,这个家规矩大着呢,凡事得有公公婆婆做主,我还是再忍忍吧,快了,快了。”
“那我先扶您躺下吧。”
翠儿走过来,搀着少妇的胳膊,顿时心酸不已。
两年前,她被买过来服侍待产的少奶奶,
少奶奶胳膊还是蛮结实的,肉嘟嘟的,去年就消瘦了很多,
而此次难产后,遭了不少罪,胳膊再摸起来就像根竹竿,细细的,硬邦邦的。
原先还很红润,瓜子脸,而今瘦成了刀削状,面黄肌瘦,乍看就是个小老太太。
酷暑天,翠儿额头都是汗,而她还披着厚厚的衣服,一层摞一层。
她说她冷。
如果她站在南云秋面前,他也认不出来,饱经苦难瘦脱相的人,
是他的姐姐!
南云秋第一次逃离海滨城后,不久,姐姐在程家的千呼万唤中诞下一子,
可是坐完月子没多久,丈夫就向她传达了公公的命令,
要以最快速度再生个儿子,彻底扭转程家几代单传的局面。
再给他生个孙子,他们小夫妻就可以独门独院,另起炉灶过小日子。
今后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
也不用忍受小姑子的欺凌。
对南云裳而言,分开独居,是做梦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她不顾身体,又怀上了。
上一胎就难产,按理说不能再轻易生产,况且郎中也不赞成。
肩负着程家的神圣使命,面临公公婆婆的软硬兼施,为了摆脱严氏和程阿娇的噩梦,南云裳病体尚未痊愈,仓促上阵。
名医和产婆会诊之后,面有难色,严肃地给出了保大还是保小的选择。
当然是保小。
程家全家做出了这个无情的决定,只有南云裳被蒙在鼓里,还憧憬起自己的小天地,尽管已面黄肌瘦,病骨支离。
或许是上天都怜悯她,同情她的遭遇,
小儿子保住了,母亲也幸运的捡回一条命。
这回从死亡的边缘挣脱出来,她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畏冷怕寒,头痛欲裂,身体急剧消瘦,稍微刮阵风就能吹走。
程天贵还常在身旁照料,请大夫诊治,时间长了,就觉得不耐烦,爱理不理。
目的就是想早点分灶出去吃饭。
那不过是他爹娘开的空头支票,随口说说罢了。
此刻,程天贵的房间里,房门关闭,帘子放下,父子俩鬼鬼祟祟,在自己家里像做贼一样,
家丁奴仆对此,也习以为常。
程百龄手里拿着一卷公函,还有一张告示,神色紧张,递给儿子看。
顿时,程天贵被告示上的画像吸引住了。
怎么越看越像是自己的小舅子。
逆贼南万钧授首,其子南云秋侥幸脱逃,不思归案自首,却到处行凶,杀人无数。
公然勾结江湖歹人,图谋弑君,大逆不道。
如有抓捕该贼者,赏金百两,银千两,发现踪迹并协助官府者,赏银百两。
对南家余孽知情不报者,按同犯论处……
上面印着火红的刑部大印。
“朝廷有旨,火速誊抄百份,城门口,各级衙署,还有百姓集聚处全要张贴,咱程家怕是要被殃及了。”
“怕什么,南云秋早就逃离了海滨城,不知所踪,牵连不到咱们。”
“你糊涂!仔细看看最后那句话,好好琢磨琢磨。”
“对南家余孽知情不报者,南家余孽……”
“南家余孽,难道,难道云裳她,她也?”
程百龄点点头。
“爹,云裳嫁到咱家很多年,和她有什么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是程家的儿媳,不是南家的女儿,爹,您不会连她也要揭发吧?”
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不悦。
毕竟在官场浸润多年,吃过见过,对其中的文字机巧,还有官场上的权谋韬略非常谙熟。
如果只是单纯要抓捕南云秋,为何要用南家余孽这几个字眼?
干脆,直接说南云秋不就得了?
可怕的就是这几个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