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贾政被参(1 / 1)

八月十五,中秋。

往年的荣国府,这一日总是热闹非凡。园子里摆宴赏月,戏台上咿咿呀呀,各房主子齐聚一堂,笑语喧哗能传到街上去。可今年的中秋,府里冷清得像在守丧。

贾母推说身子不适,宴席取消了。各房在自己院里简单吃了顿饭,连月饼都吃得没滋没味。

邢悦在东院暖阁里摆了一桌,把黛玉、贾琮、贾瑶、贾璋都叫来。桌上几样清淡小菜,一碟月饼,一壶桂花酒。孩子们还算活泼,说说笑笑的,可邢悦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

元春失宠已经一个月了。宫里再没传来消息,凤藻宫门禁森严,连那个姓李的小太监也联系不上了。王夫人急得嘴上起泡,整日往王家跑,可王子腾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她?

“母亲,”贾琮给邢悦夹了块月饼,“您尝尝这个,是莲蓉馅的,不甜腻。”

邢悦回过神,笑着接过:“琮儿有心了。”

贾琮如今十四岁了,在府学读书,先生常夸他文章扎实。他性子像邢悦,沉稳内敛,不像宝玉那样跳脱。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之孝连通报都顾不上,直接冲了进来,脸色白得像纸:“老爷!太太!出……出大事了!”

贾赦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桌上:“又怎么了?”

“二老爷……二老爷被参了!”林之孝声音发颤,“今儿早朝,御史李大人上折子,参二老爷‘治家不严,纵仆放贷,修建省亲别墅逾制’……皇上当庭申饬,革职留任!”

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贾政……被参了?

革职留任?

邢悦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她想起原着里,贾政确实因为省亲别墅逾制被参过,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如今提前了这么多?

是因为元春失宠,贾家失了圣心,所以墙倒众人推?

“详细说!”贾赦站起身,声音都在抖。

林之孝抹了把汗:“说是……说是咱们府里的周瑞,在外头放印子钱,逼死了人。苦主告到衙门,扯出了咱们家。还有……还有省亲别墅,规格超过了国公府的定制,用了只有王府才能用的琉璃瓦、汉白玉……李御史说,这是僭越,是大不敬!”

僭越。

大不敬。

这两个罪名,哪个都能要人命。

邢悦闭了闭眼。她想起省亲别墅那些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想起王夫人炫耀时得意的样子……当时她就觉得不妥,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二老爷现在呢?”她问。

“回府了。”林之孝低声道,“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叫也不应。二太太哭得昏死过去,这会儿还没醒……”

邢悦站起身:“我去看看。”

“悦儿!”贾赦拉住她,“现在去……不合适吧?”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合适的。”邢悦轻声道,“老爷也一起去吧。这个时候,得有人撑着。”

贾赦沉默片刻,重重点头。

两人出了东院,往荣禧堂去。一路上,府里的下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恐惧,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荣禧堂里,贾政果然把自己关在书房。王夫人躺在隔壁的暖阁里,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王熙凤在一旁伺候,见她进来,眼圈一红:“大伯母……”

“你姑母怎么样了?”邢悦走到床边,轻声问。

“刚醒了,又哭晕过去了。”王熙凤哽咽道,“太医来看过,说是急火攻心,要静养。可……可这怎么静得下来啊……”

邢悦看向王夫人。这个平日里雍容华贵的二太太,此刻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布偶,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是啊,完了。

元春失宠,贾政被参,贾家这棵大树,真的开始倒了。

“凤丫头,”邢悦低声道,“好好照顾你姑母。外头的事,有老爷们操心。”

王熙凤点点头,眼泪掉下来:“侄女知道……只是……只是这往后可怎么办啊……”

邢悦没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从暖阁出来,贾赦已经进了书房。邢悦站在门外,听见里头贾政嘶哑的声音:

“大哥……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列祖列宗……”

“别这么说。”贾赦的声音也很沉重,“这事……不怪你。是咱们家这些年太张扬了,树大招风。”

“可那些罪名……”贾政声音哽咽,“纵仆放贷……省亲逾制……哪一条都是真的。周瑞放印子钱,我是知道的,可想着不过是下人贪财,没放在心上。省亲别墅……母亲说,元春难得回来一次,要办得风光些……我就……我就由着她们去了……”

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孩子一样。

邢悦站在门外,心里沉甸甸的。

是啊,哪一条都是真的。

可这些事,贾家上下谁不知道?王夫人管家,挥霍无度;下人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主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维持表面的风光……

如今报应来了。

墙倒众人推。

“二弟,”贾赦的声音响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想,往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贾政绝望地说,“皇上申饬,革职留任……我这辈子,仕途算是到头了。往后……怕是还要连累家里……”

“别说这种丧气话。”贾赦打断他,“革职留任,说明皇上还留着情面。咱们好好反省,把那些烂账收拾干净,未必没有转机。”

他说得坚定,可邢悦听得出,那坚定里藏着多少不确定。

转机?

哪里还有转机?

元春失宠,贾家最大的靠山倒了。王子腾被查,王家也自顾不暇。如今贾政又被参,革职留任……这分明是皇上要敲打贾家,要贾家认清自己的位置。

邢悦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二弟,”她看着贾政,声音平静,“大哥说得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那些罪名,既然是真的,咱们就认。放印子钱的周瑞,送官查办。省亲别墅逾制的地方,该拆的拆,该改的改。咱们认错认罚,态度要诚恳。”

贾政抬起头,眼睛红肿:“大嫂……这样……这样行吗?”

“不行也得行。”邢悦淡淡道,“皇上要的,就是咱们的态度。咱们越是坦然认错,皇上越是觉得咱们知错能改。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惹恼皇上。”

贾赦点头:“悦儿说得对。二弟,你就照她说的办。周瑞那边,我亲自去抓人。省亲别墅……我明天就带人去拆。”

“大哥……”贾政又要哭。

“别哭了。”贾赦拍拍他的肩,“咱们是兄弟,有难同当。”

邢悦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这个家,虽然千疮百孔,可至少这一刻,兄弟俩是齐心的。

这就够了。

只要人心不散,这个家就还有救。

贾政被参的事,像一块巨石砸进荣国府这潭死水,激起千层浪。可就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宝玉又惹祸了。

起因是蒋玉菡。

那是个唱小旦的戏子,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在京城颇有名气。宝玉不知怎么认识了他,一见如故,引为知己。这些日子,贾政被参在家闭门思过,心情郁结,宝玉却整日往外跑,跟蒋玉菡厮混在一起。

这日贾政在书房里抄《金刚经》——这是皇上罚的,要他每日抄写,反省己过。正抄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外头传来小厮的禀报:宝玉又去戏园子了,还跟蒋玉菡换汗巾子,被熟人看见了。

贾政手里的笔“啪”地断了。

汗巾子。

那是贴身之物!

一个世家公子,跟一个戏子换贴身之物,传出去成何体统?!

贾政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下彻底爆发了。他摔了笔,冲出书房,厉声道:“把那孽障给我抓回来!”

下人们不敢怠慢,半个时辰后,宝玉被押了回来。他还不明所以,见了贾政,规规矩矩地行礼:“父亲。”

“跪下!”贾政怒吼。

宝玉愣了愣,跪下了。

“说!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贾政抓起桌上的戒尺,手都在抖。

“儿子……儿子在读书。”宝玉小声说。

“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读到你跟戏子换汗巾子去了?!”贾政一戒尺抽在他背上,“我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宝玉疼得一哆嗦,却梗着脖子:“蒋兄是风雅之人,儿子与他相交,有何不可?”

“风雅?一个戏子,也配说风雅?!”贾政更怒,戒尺雨点般落下,“你大伯被参,你姐姐失宠,家里乱成这样,你不思进取,反而跟戏子鬼混!我……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宝玉咬着牙,不哭,也不求饶。他只是跪在那里,任由戒尺落在身上,眼神倔强。

王夫人闻讯赶来时,宝玉背上已经血迹斑斑了。她扑上去,抱住儿子,哭喊道:“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教好他!是我……”

“滚开!”贾政一把推开她,“都是你惯的!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廉耻!”

王夫人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抱住贾政的腿:“老爷!宝玉还小……他不懂事……您饶了他吧……”

“小?琏儿像他这么大,都中举了!”贾政眼睛血红,“他呢?整日在内帷厮混,跟丫鬟们调笑,跟戏子勾搭……我贾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正闹着,贾母来了。

老太太是被鸳鸯搀着来的,走得急,脸色铁青。她进了书房,看见宝玉血淋淋的背,王夫人哭倒在地,贾政举着戒尺,气得浑身发抖。

“住手!”贾母厉声道。

贾政看见母亲,手一松,戒尺掉在地上。他跪下来,声音哽咽:“母亲……儿子……儿子管教不严……”

“管教?”贾母冷笑,“你这是管教,还是撒气?!政儿被参,你心里有火,就拿孩子撒气?!宝玉再不对,他也是你儿子!有你这么往死里打的吗?!”

她走到宝玉身边,看着他背上的伤,眼圈红了:“我的宝玉……疼不疼?”

宝玉摇摇头,声音嘶哑:“祖母……孙儿不疼。”

“傻孩子……”贾母眼泪掉下来,“快,扶二爷回去,请太医!”

下人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宝玉。王夫人也爬起来,跟着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贾母和贾政。

“母亲,”贾政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儿子……儿子心里苦啊……元春失宠,儿子被参,贾家风雨飘摇……宝玉却还这样不懂事……儿子……儿子对不起父亲……”

贾母看着他,许久,长叹一声:“起来吧。这事……不全是宝玉的错。咱们家这些年,太顺了,把孩子养得不知疾苦。如今……也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政儿,你要记住,打解决不了问题。宝玉那孩子……性子是左了些,可心眼不坏。你得好好教,不能一味地打。”

“儿子……明白了。”贾政低着头,声音沙哑。

邢悦是傍晚才听说这事的。

她正在看海图——贾赦已经派人去勘察那几个岛屿了,第一批回报说,图上标注的都很准确,确实有淡水,有耕地,适合居住。

秋桐进来禀报时,她愣了一下。

宝玉挨打?

还是因为蒋玉菡?

她想起原着里,宝玉确实因为蒋玉菡挨过打。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如今……又提前了。

“伤得重吗?”她问。

“听说背上都打烂了。”秋桐低声道,“二太太哭得昏过去好几次,老太太也气得不轻。这会儿太医还在怡红院呢。”

邢悦沉默片刻,起身道:“拿上那瓶金疮药,去看看。”

那药是系统里开出来的,对外伤有奇效。她一直收着,没舍得用。

怡红院里,一片混乱。

宝玉趴在床上,背上血肉模糊,丫鬟们忙着擦洗上药,一个个眼睛都红着。王夫人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眼泪就没停过。

见邢悦进来,王夫人抬起头,眼睛红肿:“大嫂……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宝玉。”邢悦走到床边,看着宝玉背上的伤,倒吸一口冷气。

贾政下手真狠。

这哪是管教儿子,分明是发泄怒火。

“玉儿,”她轻声唤道,“疼吗?”

宝玉转过头,脸色苍白,却扯出一个笑:“大太太……不疼。”

还说不疼?嘴唇都咬出血了。

邢悦心里一酸,从秋桐手里接过药瓶:“这个药对外伤好,你拿着用。每日早晚各涂一次,不会留疤。”

王夫人接过,哽咽道:“谢大嫂……”

“自家人,说什么谢。”邢悦看着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玉儿,你跟舅母说实话,你真的……那么喜欢跟蒋玉菡在一起?”

宝玉沉默片刻,轻声道:“蒋兄……懂我。他知道我不爱读那些八股文章,知道我讨厌那些仕途经济。他说,人生在世,活得痛快最重要……”

“所以你就不顾家里,不顾名声,去跟他厮混?”王夫人又哭了,“玉儿,你是贾家的公子,将来要撑起这个家的……”

“我撑不起。”宝玉忽然打断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母亲,儿子真的撑不起。儿子看见那些账本就头疼,听见那些官场应酬就心烦。儿子只想……只想读些闲书,写些诗词,跟懂的人说说话……”

他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儿子知道,这样不对。可儿子……真的做不到像琏二哥哥那样,读书科举,光宗耀祖……”

王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邢悦看着宝玉,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仕途中人。

他太纯粹,太敏感,太理想主义。这样的性子,在官场里活不过三天。

与其逼他走他不愿意走的路,不如……放他做他喜欢的事?

“弟妹,”她轻声开口,“宝玉还小,有些事,急不得。既然他不喜欢读书科举,那……就让他学些别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要他喜欢,都能学。”

王夫人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大嫂……你……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宝玉不是那块料,就别逼他了。”邢悦缓缓道,“咱们家如今……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了。只要他平安喜乐,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大胆。连宝玉都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邢悦,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切的光。

“大太太……您……您真的这么想?”

“真的。”邢悦笑了笑,“人生在世,不只有一条路。你不喜欢走仕途,那就走别的路。只要走得正,走得稳,就是好路。”

王夫人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儿子眼中的光,看着邢悦平静的脸,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也许……也许大嫂说得对。

贾家如今这个样子,还逼宝玉做什么呢?

让他快乐些,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这才是对他最好的。

邢悦从怡红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月光清冷,洒在院子里,像铺了一层霜。

她想起宝玉倔强的眼神,想起他说“儿子真的撑不起”时的绝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注定要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她能做的,只是在他走偏的时候,拉他一把。

至于别的……就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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