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的书房,门窗紧闭,将外界的喧嚣与浮躁隔绝开来。已是深夜,宫灯静默地燃烧着,在墙壁上投下郭圣通伏案疾书的、微微晃动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安神香,却丝毫无法抚平她眉宇间凝聚的沉郁与锐利。
自那日从德阳殿外归来,已有两日。这两日间,朝堂之上关于治河与流言的纷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以邓禹、冯异为首的实干派焦头烂额,四处筹措钱粮人力,却收效甚微;而那些南阳派的残余势力,以及一些本就对皇后掌权心怀不满的守旧官员,则更加隐晦却又执着地散播着“天灾示警,阴阳失调”的论调。虽然刘秀当众斥责了这种无稽之谈,但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在人心惶惶的背景下,悄然滋生蔓延。
郭圣通知道,仅仅依靠削减用度、表态支持,是无法彻底扭转局面的。她需要一剂猛药,需要一份足以让所有质疑者闭嘴、让刘秀和天下百姓都为之震撼的功绩!而这滔天的黄河水患,危机之中蕴藏着巨大的机遇,正是她树立绝对权威,将“德不配位”的污名彻底踩在脚下的绝佳舞台。
琥珀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了一盏更明亮的灯,又为她披上一件外衫,担忧地低语:“娘娘,夜深了,您还怀着身子,不能太过劳神啊。”
郭圣通摆了摆手,目光依旧胶着在面前空白的绢帛上,声音因疲惫而略带沙哑,却异常坚定:“本宫心中有数。你且去外间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陛下若来,也需先行通传。”
“是。”琥珀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下,轻轻掩上了房门。
当书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郭圣通终于放下了笔,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的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面唯有她可见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慈母福泽录】 系统界面,清晰地浮现出来。
两样物品,合计需要点声望!这几乎是她自重生以来,完成立后、开源节流、孕育子嗣等所有任务积攒下的大半声望!
郭圣通的心微微抽紧。声望值的获取极其不易,这几乎是她安身立命、培养子女的重要资本。然而,看着那虚拟光屏上关于黄河决口后浮殍千里的惨状描述(系统附带的历史影像片段),再想到那些恶毒的流言与潜在的风险,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她用意念下达了指令。
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郭圣通的脑海!无数关于黄河水文特征、河道变迁规律、历代治河得失、工程力学计算、物料配比、施工组织管理……的知识,与她前世零星的记忆碎片相互印证、融合、深化。同时,一套完整的、从石灰石煅烧到配料研磨、再到最终使用的“水泥”制作工艺,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这股信息洪流过于庞大,冲击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强忍着不适,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孕早期的恶心感也趁机涌了上来。
“呃……”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几乎要呕吐出来。
良久,郭圣通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眸之中,疲惫未曾尽褪,却更多了一种洞悉一切、智珠在握的璀璨光华。此刻,关于如何治理眼前这场黄河水患,她胸中已然有了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清晰无比的方略!
她再次提起笔,铺开新的绢帛。这一次,下笔如有神助。
首先,她根据脑海中《古代黄河治理精要》的分析,结合当前快马送来的最新灾区情报,绘制了一幅相对精确的黄河决口地段及下游形势图。哪里是主决口,哪里是串沟,哪里地势低洼需重点防护,哪里可以开辟为分洪区,标注得一清二楚。
笔尖落下,条陈清晰:
这一部分,她引入了划时代的概念:
着眼于未来,展现深谋远虑:
这三策,从紧急应对到根本加固,再到长远规划,层层递进,结构严谨,考虑周详。尤其是“水泥”的提出,简直是石破天惊!若能成功,不仅可解此次燃眉之急,更将惠及后世无穷!
郭圣通运笔如飞,手腕酸麻也恍若未觉。她不仅写策略,还根据系统提供的知识,估算了大致的物料数量、民夫征调规模、钱粮消耗预算,甚至列出了几个可负责此项工程的官员人选建议(皆是系统中立判定为能力强、声望较高的实干派官员)。
当她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时,窗外已是天光微熹。她竟整整书写了一夜!
厚厚一摞绢帛,密密麻麻写满了清晰有力的字迹,辅以精确的图示。这不仅仅是一份治河方案,更是一份凝聚了超越时代智慧的心血结晶,一份她向命运、向所有敌人发起反击的檄文!
她轻轻抚摸着微凉的字迹,尤其是关于“水泥”的部分,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她知道,这东西一旦拿出来,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质疑、反对,甚至更恶毒的污蔑,都可能接踵而至。
但她无所畏惧。
“琥珀。”她扬声唤道。
琥珀立刻推门而入,看到皇后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如星,气质沉静如山,心中一定:“娘娘。”
“将这些整理好,用锦盒装起。”郭圣通指了指案上的绢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力量,“待陛下下朝后,即刻呈送御书房。记住,此物关系重大,需你亲自护送,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奴婢明白!”琥珀郑重地应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承载着无限希望与风险的绢帛收拢起来。
郭圣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湿润清冷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书房内积攒的浊气。东方,朝阳正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喷薄而出,将漫天云霞染成绚烂的金红色。
她迎着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激荡的心情,轻轻动了一下。
“孩子,你看,”她以无人能闻的声音低语,手轻柔地放在小腹上,“这世间虽有倾颓之危,狂风恶浪,但娘会为你,为你的兄长,撑起一片绝不容坍塌的天空。这黄河之水,便是娘立威于朝堂,扬名于天下的第一步!”
朝霞的光芒映照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脸色镀上了一层坚韧而神圣的光晕。一场关乎国运、更关乎她自身命运的巨大博弈,即将随着这份《治河三策》,正式拉开帷幕。而她,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凤眸之中,是志在必得的锐利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