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和蓝雨霜赶上镇海龙王号之后，与蓝镇海分享一番感想，接下来这一夜再没有其他怪异事情发生。
镇海龙王号安然行驶了八天，终于在蓝镇海不断修正路线后，抵达了目的地，李秋月隔着很远便瞧见了那巨大的大船，船身被冰层死死嵌住。
大船有两条，相距不过七八里远。这里的寒冷简直太过匪夷所思，连迎风招展的旗子都被冻住，凝固在翻飞的那一刻。
李秋月通过旗子上的标记便知道在镇海龙王号左边的是蓝家船，右边的是冷家船。这两艘船非常巨大，比镇海龙王号还要大一倍。
李秋月有些疑惑，这样的大船，根本不可能在北海冰层上航行，来再多的船夫都一样，除非是大宗师划船。
蓝镇海笑道：“这自然不是从冰层上划船进来的，是两位大宗师接力抬进来的！”
“在千冬城，我们说过，蓝冷两家有一次曾对鲲出手，这船便是那一次运输进来的。”
蓝雨霜皱眉道：“不是说鲲的冲击毁天灭地吗？为什么这艘船还安然无恙？”
蓝镇海知道他会这么说，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怎么会安然无恙？”
“但这两艘船八成材料都是上好的真元钢，虽然被鲲的冲击扭曲得不象样，但终究没有支离破碎。”
蓝镇海语气里傲然和感慨交杂：“后来蓝冷两家花了近百年，为这两艘船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终于将他们修复过来，用作采集寒元髓的大本营。”
李秋月觉得蓝镇海那几分傲然完全是正常的，这两艘船全身上下竟然有八成材料都是真元钢！真元钢是世间最坚硬，对真气传导最好的金属材料，全天下只有天绝郡的天绝渊附近有几条矿脉。
而这几条真元钢矿脉，历来被朝廷皇家牢牢把握在手里，若有半点外泄，从云安城到天绝郡一路便要死一大圈大小官员。
皇帝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敢窥探真元钢矿脉的，哪怕是前朝末帝这般昏庸无能的君王，死在许心染手上之前，也没有动用驻守在天绝渊附近的军队。
那是皇家的红线，是天子宝座上那条龙的逆鳞，绝不允许触碰。
那蓝冷两家是怎么得到这么多的真元钢？
看出了李秋月的困惑，蓝镇海也不遮掩：“赵镇邪横空出世之前，世道很乱，哪怕是天绝郡也很乱，各地军阀强人抢地盘捞钱，什么都可以卖。”
李秋月恍然大悟，那是天下历史上唯一一次天绝郡会失守，哪怕是前朝末年蛮族纵横天下，能去到南海郡最南边的花月城，也不曾攻破天绝郡死战不退的守军。
只有那个黑暗混乱的后仙佛时代，才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将真元钢到处兜售。
蓝镇海提点两句，知道以李秋月的聪慧，什么都能想明白，便转过话头：“大本营之后的更深处，便是鲲现世的地方，等我们安顿下来，你可以去看看，鲲出现之前，这里不会有危险。”
末了，蓝镇海还补充了一句：“哪怕是入了夜，冰层上也不会有乱象出现。”
李秋月点点头，他一会儿便去瞧瞧。
镇海龙王号行驶迅速，很快便接近了大船，在蓝镇海的指挥下，李秋月将镇海龙王号转了个头，到时候好出去，就在距离大本营不远的地方停下。
随后李秋月操纵海波，顶起冰层，化作道道寒冰阶梯，浮现在镇海龙王号的各个出口，让蓝家族人能顺利下船，人下船倒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其中的动物。
蓝家世代选育的马匹和狗都被赶下船舱，大本营中还有能安放它们的地方，这些马匹和狗十分雄壮，也十分耐寒，又及其温驯，便是这样的极寒，对它们也没什么影响。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便将镇海龙王号上的物资都转移到大本营内，船夫们留在镇海龙王号上守卫，他们的生活物资向来是单独计算。
李秋月没有进大船内看看自己的位置，他跟蓝镇海和蓝雨霜打了声招呼，径直越过大船，往更深处而去，这次他没有顶起冰层快速前行，而是仅凭自己的真气向前。
李秋月这是在快速适应北海深处冰层上的一切，这里接近北海最深处，寒冷比其他地方更甚，风又极大，冰层表面都拉出白色的细流。
偏生这风又冷又急，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让李秋月啧啧称奇，若是寻常人来这里，只怕连行动都做不到，就要被风吹上天。
但这些对李秋月这般高手而言，都毫无阻碍，他以一道剑气破开烈风，身如飘落秋叶，在这能吹死人的狂风之中飞速前进，不过多时，他便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
果然如蓝镇海说的一样，他来到了这里，便自然能知道为什么这里是鲲现身的地方。
北海冰层上少有地形起伏，但这里竟然罕见地塌陷下去一大块局域，这块局域实在是太过宽广，连李秋月都不能尽数收纳眼底，其馀局域隐藏在茫茫风雪之中。
这块塌陷下去的局域呈一个漏斗的型状，越往中心走，地势便越低，面积也跟着递减。
最叫人惊奇的是，这里的冰层是流动的，冰层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细块，好似一个旋涡一般，不断旋转流动着，冰块之间互相摩擦，按道理，这里该声音震天响才是，但这个巨大的冰层旋涡，是无声的。
李秋月心中暗暗称奇，北海果然奇特，这深处地带，竟然死寂无声，风无声，冰块旋涡也无声，只怕鲲再现尘寰的时候，这里才会真正迎来石破天惊一样的巨大响动。
李秋月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剑气自然凝结脚下，他脚踏剑气登天而上，往前来到冰层旋涡上方，想好好观望附近的地势。
当李秋月将视线往下投，一观整个冰旋涡的时候，他为之震惊：“那是什么？”
冰层之下，有宽广到令人震惊的巨大黑影，隐隐约约可见，那黑影呈长条型状，盘在冰层之下一动不动，那黑影的宽度，便有比镇海龙王号的长度还要宽十倍以上，宛如一条巨大的山脉，潜伏在冰层之下。
而那黑影便有一头正暗伏在冰旋涡正下方。
“那是龙还是蛇？”
李秋月心生忌惮，他感知全力散开，同时勾连仙海珠的伟力，全力探测着冰层下的动静，冰层之下仍旧死寂一片，那条黑影，好似真的只是海底山脉。
但李秋月不这么认为，这黑影盘旋弧度如此圆润，定然是活物，虽然这黑影庞大无边，比寻常山脉还要巨大，远远铺散在整个北海冰层之下，但李秋月见过龙，见过鲛人，虽然都是尸体，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过去曾存在过一些神话里的巨兽。
北海冰层之下有条无边无际的巨兽又算什么？虽然这只巨兽能一嘴吞下整个千冬城和万年港，但就要这般强大，才配得上神话生物的称号。
原本李秋月已经为冰层上那四脚仙的巨大骨骸而感到惊讶，此刻与这黑影一比，四脚仙又好似小巫见大巫一般。
“这条黑影生前只怕能一嘴吞下几十只四脚仙。”
李秋月的思绪纷飞，这条黑影如果真活着，只怕仅仅只是微微一动，整个北海都要跟着动荡起来，泛起足以毁灭半个北雪郡的巨大海啸。
这一刻，李秋月终于理解了蓝镇海，明白了他为何会对四脚仙的骨骸心生惋惜，恨不能见识见识其生前的风采，李秋月现在也恨不能见识冰下黑影生前的神威。
“强大的有超出想象的碧梧君，接近神仙层次的有白龙鲛人王，不明实力的有四脚仙冰下黑影，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那些强大的存在为什么都只留下残存的东西？”
李秋月站在高天，风如刀剑肆虐，他的思绪却前所未有地放空：“难道，我们这儿也曾是那些大君们征战劫掠过的一个世界？这些神话生物才尽数死绝，可既然如此，天上还有仙人吗？
“连碧梧君这样随意截留时间，一根羽毛内有三千世界的强大存在，都保不住自己的故乡，仙人再强大，岂能力敌这些大君？”
李秋月心绪纷乱，只觉如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清楚，以往那以武力破开天门飞仙的想法深入他的心中，此刻他竟然自我怀疑起来：“若是天上无仙，我便有通神武道修为，又能如何？只能见识人间风景，再无更高境界可探索。”
“唉。”李秋月轻叹一口气，收敛思绪，回转脚步，踏空而行，往蓝家大本营而去。
李秋月很快振作过来：“即便天上仙人都死绝了，我难道不能走出一条新的仙路出来？再者，若是仙人死绝，鲛人族的诅咒从何而来？大青山断魂谷内的风荷仙子又作何解释？我身上的仙武经可做不得假！”
很快李秋月回到了大本营，就在李秋月离去的这段时间，这条船已经被蓝家重新掌握，一切布置停当，船舱内半点灰尘不见，有些破损的地方都被一一修复，船舱内温暖如春。
船舱大厅内，蓝镇海和蓝雨霜正在等李秋月回来，见李秋月入内，蓝镇海笑道：“看见了？”
蓝镇海问的自然是那巨大的冰旋涡，却见李秋月有些迟疑：“蓝伯父问的是什么？”
蓝镇海被李秋月的反问问得一头雾水，这冰层上除了那巨大的冰旋涡，还有什么，难道是李秋月跑错了？这也不对啊，那冰旋涡如此巨大，比千冬城都大，怎么会走错？
“除了那个冰旋涡，还有什么吗？”
李秋月道：“没什么，我瞧见了那个旋涡，果然十分震撼。”
蓝镇海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让蓝雨霜带着李秋月去他的房间，自己仍旧坐镇大厅，他知道李秋月隐瞒了什么，他无心追问，既然李秋月不说，便是不重要的事情，李秋月是个有分寸的人。
李秋月不是想隐瞒冰下黑影的事情，只是那黑影经过他的全力感知，其上充满了衰朽的死气，只怕和四脚仙一样，死了很久了。
再者说了，既然蓝冷两家参与了这么多次寒元髓的采摘，都没有发现黑影的存在，说明，从来没有受到冰下黑影的影响，既然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
不如等一切了结之后，再说出来，也不必消耗蓝家的人力，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北海寒元髓。
李秋月没有再外出，只是在房间内一直调息，让自己的状态时时刻刻保持在巅峰的同时，增进自己的修为。
又过了三天，冷家的船才破冰而来，李秋月这才外出一次，见了来访的冷雪梅，聊了半天，冷雪梅离去之后，他又回到房间内修炼。
听蓝雨霜说的消息，鲲会在两天后的晚上出现，到时候，他们要提前半天到冰旋涡旁准备妥当，鲲的行进路线没有变过，他们只需要按着既定的路线采摘寒元髓即可。
一切听起来都那么顺利，又理所应当，但李秋月不知为何，心中却越来越觉得沉重。
“二长老，我们要不要歇歇？”
冷家大船破冰留下的航道旁，有一队人马正在前进，他们乘坐着数量众多的雪橇，只是拉雪橇不是狗或是其他动物，而是双目猩红的人。
为首的大雪橇上，坐着两个人，两个修为高深的大宗师，其中那个须发花白的人，若是沉安荷和沉怜民在此，定然一眼便认出来这位乃是皇室供奉—沉天源。
盛朝皇室明面上有两个大宗师供奉，其中之一便是被称为云安禁域的沉天源，他常年在云安城周边行走，收拾过线的江湖人，故而被称作云安禁域。
虽然头发花白，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但他已经一百多岁了，乃是沉残眉亲自培养起来的大宗师。
与他同乘一架雪橇的，乃是祭仙道的二长老，唤作杀千戮万，看上去是个中年男人，眉眼间杀气盈盈，锋锐难当。
杀千戮万听到沉天源的询问，哈哈一笑：“何必停留？这些人吃了趋死逐灵的药，只会全力压榨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往前奔驰，跑死了这几个，还有下一批，都是耗材，何必心疼呢？”
沉天源暗骂两声，面上仍旧一团和气：“自然如此，此次还要全凭贵道襄助，若是能将寒元髓收割完全，我们五五分帐，同时，你们也不必再滞留关外，陛下既然承诺奉祭仙道为国教，就绝不会食言。”
杀千戮万依旧笑眯眯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好说好说，只要让我杀个过瘾，一切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