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无情宫前依旧清冷。
冥夜步入无情宫中，看到萧愁正独自一人坐在中庭的石凳上，望着远处的云海，背影显得有些沉寂，与往常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略有不同。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也不奇怪，只是在他身旁隔了些距离的地方安静坐下。
昨日东方天帝宫的事情，在仙界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过了片刻，见萧愁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她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闻仙尊座下那位弟子，昨日似乎出事了？”
萧愁没有转头，只是淡淡“恩”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如果是公主，如何看待此事？”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冥夜却瞬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问的是顾灵曦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甚至不惜跳下雷池追随李道勉而去这件事。
冥夜紫眸微转，似乎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很想说她这是自找苦吃，是‘咎由自取’。”
她顿了顿，话锋却微微一转：“但是我经历过那种‘情到深处，心不由己’的感觉。当那个人将我从最深沉的黑暗里拉出来，给了我新的希望，却又转身离去，将我独自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时我也曾想过，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或者，干脆毁掉一切，包括我自己。”
她说着，目光平静地、坦然地望向萧愁的侧脸，眼中没有试探，而是真诚地说道：“所以，某种程度上，虽然我并不赞同她的选择，但我能理解她的行为。”
萧愁静静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那依冥夜公主所见，本尊该如何是好？”
冥夜迎着他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清澈：“仙尊修的是太上忘情、断尘绝念的无上大道。该如何看待此事，该如何决择，冥夜如何能知？”
她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笃定而认真：“但我知道，若是当初将我从无边黑暗中救出来的那个人”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萧愁的皮囊，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深藏于记忆深处的影子，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或许会怒其不争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弟子真正弃之不顾，袖手旁观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萧愁，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洞察一切的了然笑意：
“仙尊心中，其实早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萧愁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
冥夜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告辞。
就在她转身，即将踏出庭院的那一刻，萧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明了的探究：
“冥夜。”
冥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萧愁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救你的那个人，他所做的一切，并非全然出于你所以为的善意或无私，而是另有所图呢？或是为了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仅仅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
仿佛要亲手打碎某些美好的幻象。
冥夜背对着他，静立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绽放清淅的笑容。
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媚。
“那不重要。”她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清亮，“重要的是，在我最绝望、最无助、深陷地狱、以为自己永无天日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手，将我拉回了人间，给了我看到光的机会。至于他伸手的原因是什么于我而言，并无分别。”
她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无情宫。
直到那扇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视线与声音，冥夜才停下脚步。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宫门，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仰起头，望着无情宫上空那片亘古不变的、清冷高远的天空，紫眸中氤氲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作一抹极淡、却深入骨髓的温柔与了然。
她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仿佛叹息般自语：
我说的对吧，师尊。
还有果然是你，师尊。
无情宫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紫莲幽香的馀韵。
季云裳的身影，便在这片寂静中悄无声息地出现。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然后，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只通体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壶，以及一只同材质的杯盏。
季云裳执起琉璃壶，姿态优雅地为他斟了满满一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竟有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灵光闪铄。
“尝尝。”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悦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萧愁没有多问，依言端起杯盏，递到唇边。酒液尚未入口，那股醇厚温和、仿佛能洗涤灵魂深处所有疲惫与沉疴的香气便已沁入肺腑。
他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不似寻常仙酿的清冽或辛辣，而是化作一股温和醇厚、却又沛然莫御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融入每一寸经脉，每一缕仙魂。这股力量温柔而坚定，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无声地渗透、滋养、修复着所有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几乎忽略了的暗伤与亏空。
那是上次历劫失败时，天道反噬留下的隐患，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隐隐阻碍着他的修为精进。
此刻，在这股浩瀚磅礴的生机之力冲刷下，那些潜藏的暗伤如同冰雪消融，迅速弥合，消失无踪。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竟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世间能有如此逆天疗愈、固本培元之效的神物，屈指可数。而这熟悉的气息，这般磅礴浩瀚、却又纯粹精炼的生命力
萧愁放下空杯，抬眼看向季云裳：“这是万花朝露？”
百花酿，已是上界难得的珍酿。而万花朝露，则是取其最精华、最初的本源，历经千万年沉淀，凝聚万花之灵粹，方得一滴。
其价值，已非寻常仙酿可比，堪称真正的逆天奇珍，于百花仙子而言，亦是不可轻动的底蕴。
季云裳只是拿起酒壶，又为他续了一杯，动作不疾不徐。
她看着杯中重新满溢的琥珀色流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却又恰好知晓的小事：
“今早，金心仙官递了份文书上来，说是监测到一处小千世界，法则崩坏加剧，魔气全面侵蚀，人族气运已近衰竭，眼看就要被妖魔彻底吞噬，面临全体复灭的惨剧了。”
她顿了顿，轻轻晃了晃杯盏，看着流光摇曳：
“大仙尊似乎颇为震怒，此刻，正在凌霄宝殿上点将呢。”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萧愁，唇边勾起一丝极淡、辨不出情绪的弧度：
“该说那丫头，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话音未落，她只觉眼前一花。
身前，方才还坐着人的石阶上，已是空空如也。
唯有一阵清冷的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
琉璃杯盏中，琥珀色的琼浆还泛着涟漪，映着天光。
季云裳独自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萧愁消失的地方，许久，才缓缓端起酒杯，自己浅浅抿了一口。
甘冽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带来一丝暖意，还有他的味道。
她望着远处凌霄宝殿方向隐约可见的祥云瑞霭，一双美眸中，终于漾开一抹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
（不是，对顾灵曦这个角色就这么大恨意吗？本来就是描绘的一个恋爱脑，舔狗的角色，但是人生在世，谁没有偷偷喜欢过一个有缘无分的人，哪怕是见色起意呢。何况背景是小时候曾被人拯救，把恩情、亲情与爱情弄混了的一个傻姑娘。再说了，又没有发生什么实质上的关系，连一个给人后悔的机会都不给吗？而且看过我之前书的人都知道，我向来只写单女主，又不会收，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