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天魔宫灯火通明，喧嚣震天。
庆祝新皇登基的盛宴正在举行，魔族各部首领、重臣将领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或真或假的喜悦。
魔界以实力为尊，冥夜在萧愁支持下展现出的铁血手腕和本身足够正统的继承权，已足以让大多数势力低头。
而在远离喧闹主殿的一处僻静露台上，萧愁凭栏而立，一如往常般疏离，静静地望着远处辉煌的灯火，仿佛这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
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幽香。
冥夜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
她已换下了白日的战甲，穿着一身繁复庄重的玄色皇袍，金线绣成的暗纹在月光下流转，衬得她容颜绝世，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愁一愣，这一瞬间，此刻的冥夜，几乎与后世他见到的那个冥夜重合为一。
“师尊，”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淅，“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成为了魔皇。”
她转过头，紫眸在夜色中闪铄着复杂的光，望着萧愁的侧脸，象是在期待着什么，又象是在确认着什么。
萧愁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中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象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带着赞赏：“恩，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冥夜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热，鼻尖却莫名一酸，她微微偏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嗔怪：“就这？只有一句‘做得很好’吗？”
“不要骄傲，创业难，守业更难。”
萧愁失笑，收回手，倚着栏杆，开始象一位絮叨的长辈般，说道：“做一个好皇帝啊，首先得记住，权力不是用来享受的，是责任。你看这魔族疆域，看似广袤，实则内忧外患。对内，要平衡各方势力，不能一味打压，也不能过度放纵，得象走钢丝，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那些老牌家族，树大根深，要用，但不能尽信，得有自己的班底，镇鬼军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但也不能只依赖军队……”
“民生很重要，魔族底层的生活并不容易，煞气侵蚀，资源匮乏。你得想办法改善，比如鼓励种植一些耐煞气的作物，开拓相对安全的矿脉，让普通魔族能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他们才会真心拥戴你。”
“还有对外，鬼族虽暂退，但隐患未除，万不可掉以轻心。与其他几界的关系也要谨慎处理，魔族如今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非四处树敌……嗯，总之，要多听，多看，多思，少冲动。遇事不决时，不妨问问张副将他们，他们都是耿直忠勇之辈……”
他说了很多，林林总总，锁碎而具体，大都是他后世互联网上总结的东西。
说完这一大通，他自己却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瞧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其实也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未必都对。这魔皇之位终究要你来坐，未来的路怎么走，最终还是得靠你自己拿主意。按照你内心的想法去做就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然而，他这番看似寻常的叮嘱，却让冥夜的心猛地一沉。
那语气里的交代意味太过明显，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萧愁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师尊……你……你要走？” 她仰起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否定的答案。
萧愁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忽然开玩笑道：“你看，你始终不愿意完全相信我，总觉得我帮你另有所图……嗯，比如说，是馋你身子什么的。”
他眨了眨眼，“现在，我准备用行动来证明，我就是单纯的善意。帮你达成所愿，然后功成身退，不带走一片云彩。”
“怎么样，这次，总算是我赢了吧？”
然而，冥夜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笑，更没有反驳，反而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
她仰起头，那双深邃的紫眸中第一次出现名为忧伤的情绪。
“师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一次次来找你，诱惑你……”她低着头，脸上飞着红霞：“早就不是因为和你之间的交易了。”
“？”萧愁一怔。
冥夜已经再次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眼中水光氤氲，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也许一开始我有那种想法，但后来，我是真的……真的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不是因为报答，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到：“师尊，我想和你结为道侣！”
她的话语带着积压已久的情感和不顾一切的勇气：“这个魔皇我不当了，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只要你身边有我一个位置，我什么都愿意！”
这番深情而决绝的表白，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她抛弃了所有的骄傲和矜持，将自己最柔软、最真实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剖开在他面前。
萧愁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眼含泪光的冥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轻叹，嘴角扯起一个温柔的、却带着无尽遗撼的弧度。
“冥夜，” 他的声音很轻，却象重锤敲在她的心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会救你吗？”
冥夜怔怔地摇头，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萧愁坦白道：“我其实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你。”
冥夜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愁，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坦然的。
“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萧愁继续说着，声音温和却坚定，“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彻底从过去的噩梦中走出来了。你变得坚强、独立，甚至懂得了如何去守护他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不……不可能……”冥夜摇着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可是……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啊！这难道不是新的开始吗？”
萧愁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象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抱歉，冥夜。你的情意，我无法接受。”
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如同以往许多次那样，屈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所以，” 他扯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眼中却藏着深不见底的落寞，“你被甩了，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