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场小规模的鬼潮突然爆发。
这在鬼域活跃期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即便如此，镇鬼军中，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依然变得浓烈且狂躁。
远方的地平在线，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嘶吼。
萧愁身披玄色将军铠，亲自来到了前线指挥的高台。
这些年来，他始终将自身外显的修为压制在天人境初期。
一支真正的强军，绝非依靠某位强者无微不至的庇护所能铸就，它必须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在生与死的边缘自行磨砺锋芒。
因此，即便身为统帅，他也绝不会轻易以雷霆手段扫清一切威胁，适当的折损，是这支军队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谓的“鬼潮”，并非简单的鬼物进攻，而是鬼域周期性活跃时，由内核局域爆发的煞气潮汐所驱动的一次大规模“迁徙”。
无数凄息在次空间的低阶鬼物会受到感召，本能地朝着鬼域方向涌去，途中会吞噬一切生灵气血。
眼前这股鬼潮规模不算最大，其中最强的气息也不过是长生境级别的鬼将，根本无需萧愁亲自出手。
他静静地站在高处，目光沉稳地俯瞰着下方绵延的防线。
他的身边，冥夜一身利落的劲装，默然侍立在他身侧，同样望着远方那如同黑云压境般涌来的恐怖景象。
只见下方广阔的平原上，镇鬼军的防线早已严阵以待。
最前方是手持巨盾、周身煞气凝聚成实质光晕的重甲兵，盾牌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轰鸣，连接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金属壁垒。
盾牌缝隙中，探出无数闪铄着寒芒的长矛，如同钢铁丛林。
其后，是引弓待发的弓箭手方阵，箭簇之上早已附着了对鬼物有极强克制作用的破邪符文，灵光流转。
更后方，还有操控着各种大型战争法器的修士，以及随时准备策应、绞杀漏网之鱼的轻骑兵。
军团作战不象修士之间的争斗，讲究的更多是阵法和配合。
“稳住！”
“各就各位！”
“符箭准备！”
各级将领的呼喝声在军阵中此起彼伏，却丝毫不乱，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就在这时，鬼潮的先头部队如同黑色的海啸，轰然撞上了镇鬼军的防线！
那是由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恶臭与怨念的低阶鬼物组成的洪流。
有形如枯骨、眼框燃烧着幽火的骷髅鬼兵，有半透明、发出尖锐嚎叫、能侵蚀神魂的厉鬼，还有体型庞大、皮糙肉厚、挥舞着利爪的尸魔……
它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发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疯狂，狠狠拍击而来！
“御！”
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前排的重甲步兵齐齐发力，盾牌上铭刻的阵法瞬间被激活，形成一道厚重的暗色光墙。
鬼潮撞在光墙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最前排的鬼物瞬间被反震之力碾碎，化作精纯的煞气消散，但后续的鬼物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用利爪、獠牙甚至身体疯狂冲击着光墙。
“放箭！”
一声令下，如同飞蝗般的符箭离弦而出，划破阴暗的天空，落入鬼潮之中。
箭矢上的破邪符文爆发出璀灿的光芒，对鬼物有着极强的杀伤力，一片片鬼物在圣洁的光芒中哀嚎着化为青烟。
鬼潮仿佛不知疲倦，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防线。
偶尔有实力较强的鬼将试图突破，立刻便会遭到镇鬼军中小队长的重点狙杀，或是被后方的大型法器轰出的光柱湮灭。
整个防御体系如同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将鬼潮的冲击一次次化解。
站在高处的萧愁和冥夜，看到的景象便是：黑色的鬼潮如同狂暴的怒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镇鬼军这块巍然不动的“礁石”之上，虽然声势骇人，却始终无法逾越雷池半步，只在“礁石”脚下留下无数破碎的“浪花”。
……
鬼潮依旧如黑色的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镇鬼军坚固的防线。
前方的将士们浴血奋战，符箭的光芒与鬼物湮灭的黑烟交织，战况看似激烈却仍在掌控之中，防线稳如磐石。
然而，高台之上，萧愁的眉头却渐渐锁紧，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看似混乱的鬼潮深处。
侍立一旁的冥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色的变化，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萧愁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尊，怎么了？”
萧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神识强化到更高的层次，然后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更为精细地向下渗透，穿透了表层那些嘶吼咆哮的低阶鬼物，探向鬼潮涌动的大地深处。
片刻后，他眼中寒光一闪，心道果然如此。
随后，他转头对冥夜道：“这次鬼潮……有些不对劲。”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就在这看似寻常的鬼潮下方，地层深处，一股极其隐蔽却更为精纯、凝聚的阴煞能量正在悄然汇聚、移动。
那绝非寻常鬼物，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潜行，目标直指防线中段一处相对薄弱的地基！
是“地行鬼儡”！一种擅长土遁、能腐蚀阵法根基的棘手鬼物。
若被它们成功潜入防线之下，破坏支撑阵法的关键节点，整个看似坚固的防线将会从内部开始崩溃，届时，表层的鬼潮再趁势猛攻，后果不堪设想。
不但如此，这意味着……这次鬼潮背后，竟然是有智慧的鬼物在统领！
要知道即便是长生境的鬼将，也大多时候凭借本能在行动，更不说出谋划策之类的。
萧愁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向下方指挥的将领示警。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重新闭上了嘴，目光变得深沉。
自己不可能永远守护在这支镇鬼军身边。
待到冥夜之事了结，自己终究要离开这个时空。
“培养了几百年，或许……是时候了。”萧愁在心中默念。
这支镇鬼军他是认真在付出，在培养，甚至借用了很多现代的军事原理。
所以，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哪怕会有一部分将士因此伤亡，这场突如其来的、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危机，正是检验这支军队真正轫性和应变能力的试金石。
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他要看看，在没有他提醒的情况下，镇鬼军能否自己发现这潜伏的杀机，又会如何应对。
这个决定很残酷，但为了这支军队的长远未来，他必须硬起心肠。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冥夜也在悄悄的观察他，眼中光芒闪铄，仿佛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另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