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顾灵曦的师尊，对于自家这个傻徒弟倾慕的对象，萧愁自然是知晓的。
那小子名叫李道勉，与顾灵曦同出一门，皆是下界剑修宗门“青岚剑宗”的弟子，天赋不俗，一同飞升。
若单论相貌修为，倒也配得上自家徒弟。
然而，经过萧愁这几十年来的暗中观察和偶尔的神识扫视，他不得不遗撼地得出结论：顾灵曦这场注定无果的暗恋，怕是连千分之零点零一的希望都欠奉。
如果说百花仙子季云裳想要挖凌山仙将的墙角，尚属地狱难度，但好歹目标人物的取向是明确的。
而顾灵曦这位大师兄李道勉嘛……
萧愁回想起上次神识无意间掠过东方天帝府某处偏殿时“看”到的景象：那位以俊美温和着称的李道勉仙官，正与天帝的一位宠妃言笑晏晏，眼神流转间，并非下属对主上的敬畏，也非寻常男女之情，倒更象是一种……带着审视和比较的微妙竞争意味。
据他所知，这李道勉幼时似乎曾偶遇下凡游历的东方帝君，得过些许指点，并且一直念念不忘。
自飞升后，更是顺利进入东方天帝府任职，并且很快就在那一众莺莺燕燕的王妃、女仙之中，混得如鱼得水，甚至隐隐有参与其中、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架势。
而那位坐拥偌大后宫的东方帝君……萧愁对此不予置评。
东方帝君好歹品味还在“人形”范畴内，比起隔壁已经尝试过什么牛、马、鹿之类的，已经算是相当“正常”了。
仙寿漫长，总有些存在喜欢追求点与众不同的“风景”。
后宫佳丽开厌了，偶尔抬起头，李道勉那独特的、兼具俊美与一丝阴柔的气质，说不定恰好对了那位帝君的心思。
看着眼前依旧满脸憧憬的徒弟，萧愁难得地生出一点“为师”的责任感，试图用一种委婉的方式点醒她。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平淡如同闲聊：
“灵曦，为师听闻，你那位大师兄李道勉，甫一飞升，便直接去了东方天帝宫中任职？”
“是啊是啊！”顾灵曦立刻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大师兄他修为精深，又得帝君旧缘，自然能得重用！”
萧愁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哦？还听说……他颇得东方天帝青眼，而东方天帝……说不定也入了他的……眼呢？”
他刻意在“眼”字上微微停顿。
“是啊是啊！”顾灵曦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师尊您不知道，大师兄从小就对东方帝君仰慕得紧呢！常说帝君风采，是他毕生追寻的目标！”
她完全没听出萧愁的弦外之音。
萧愁眉梢微挑，决定再直接一点：“为师还听说……他似乎，对东方帝君……颇为倾心？”
说到如此值班，顾灵曦非但没有丝毫警觉，反而低下头，双手绞着衣角，脸颊泛起红晕。
她用一种混合着羞涩和无限向往的语气喃喃道：“师尊……您、您也看出来啦？大师兄他……他对帝君确实是尊崇有加。要、要是有一天……我能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一定……一定要请东方帝君亲自为我们证婚！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萧愁：“……”
他看着徒弟那完全沉浸在自我构建的美好幻想中的模样，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李道勉、东方帝君以及自家这个傻徒弟之间那错综复杂、堪称诡异的关系。
算了。
萧愁在心中默默扶额。
朽木不可雕也，舔狗不可救也。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他彻底放弃了点拨的念头，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着内殿走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恩，想法……很独特。去练剑吧。”
顾灵曦还沉浸在“帝君证婚”的幻想中，傻笑着应道：“是！师尊！我这就去！”
全然不知自家师尊已经给她粘贴了“没救”的标签。
……
另一边，打发了脑子里只剩下大师兄和东方帝君的徒弟，萧愁揉了揉眉心，径直走向无情宫深处自己的寝殿。
仙人的寝宫，与其说是休憩之所，不如说是一处极私密的修炼静室兼个人领域。
殿内陈设极简，并无过多装饰，唯有中央一张巨大的万年寒玉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精纯仙气与寒意，有助于宁心静气。
四壁镶崁着夜明珠，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晕，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却又不会刺眼。
对于已然与天地同寿的仙人而言，睡眠并非生理必需。
所谓的“睡觉”，更象是一种凡俗习惯的保留，一种精神上的放松与放空，类似于现代人追剧、玩游戏之类的消遣爱好。
而萧愁，这个骨子里来自蓝星的灵魂，则将这个“爱好”雷打不动地坚持了整整一百年——或许，只有在沉入无需思考的梦境时，他才能短暂地忘却自己身处何地，以及那看似永恒却终究隔着一层无形的仙尊身份。
他挥袖拂去玉床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顺势坐了下来。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种种，他心神微动，一个唯有他才能看见的、泛着淡蓝色微光的虚幻面板，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展开。
【姓名：萧愁】
【修为：仙尊境】
【情绪值：23442】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数字上，萧愁轻轻呼出一口气。
两万三千四百四十二点。这便是他穿越至此一百年来，所积攒下的全部“财富”。
情绪值的贡献者主要为仙娥甲、乙、丙、丁……
如同涓涓细流，积少成多，才有了如今这个数目。
看似不少，但对于已是仙尊之境的萧愁来说，这数字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系统商城里那些诸如“下品丹药”、“基础仙法玉简”之类不值钱的玩意儿，他早已唾手可得。
而稍微能入他法眼，标价则动辄五位数起步，堪比他如今的全部家当。
然而，这一百年来，他却是一个情绪值都未曾动用过。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那系统商城列表的最顶端，那个即便以他仙尊的神魂凝视，也会感到一阵目眩的位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商品，后面跟着一串长长的数字：
【回家：99999999 情绪值。】
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
一个亿。
一个亿的情绪值。
萧愁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选项上，眼神复杂。
回家。
回到那个有网络、有外卖、有他的父母、亲人所在的蓝星。
这个念头，是支撑着他在这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时常感到格格不入的仙界，度过一百年岁月的最大动力。
“一个亿呢……”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也有一丝麻木的乐观，“照这个速度，再攒个一百万年，大概就够了……希望到那时候，穿梭回去的，还是我离开的那个时间点吧。”
事实上，正是他这一幅随遇而安的摆烂样子，让系统都对他十分不满。
刚刚绑定的时候，系统还会偶尔和他聊天，最近这些年，除了日常出现的系统提示，系统几乎都已经不搭理他了。
他关闭了系统面板，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夜明珠的清辉无声流淌。
他缓缓躺倒在冰冷的寒玉床上，闭上双眼，将脑海中那串长长的数字和那个遥远的“家”的影子，一同压下。
夜还很长，仙生，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