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见底。
半决赛的胜利,并未给林渊带来丝毫的喜悦。他盘坐在茅屋的蒲团上,双眼紧闭,心神却沉浸在一片由数据构成的世界里。
“玄枢道鉴”正在高速运转,将白天与柳长青的战斗进行逐帧复盘。浩然书院的剑法,其气势、其信念、其力量流转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拆解成无数的数据流,在他脑海中重新构建、仿真、推演。
他在查找一种更高效、更致命的破解之法,为了决赛,也为了……那只盘旋在九天之上的鹰。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茅屋外的虫鸣声渐渐稀疏,万籁俱寂。
就在林渊全神贯注,沉浸于推演之时——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神念锁定!】
【威胁等级:致命!】
【来源分析:玄鹰阁,墨尘子!】
“玄枢道鉴”的警报声,如同在死寂的灵魂深处炸响的惊雷,冰冷而急促!
林渊的身体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一股阴冷至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便已如同一根无形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脑!
那不是灵力攻击,也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直接的,针对神魂本身的刺杀!
是墨尘子!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然而,就在这股气息降临的瞬间,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致命的危险,还有一股……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这股阴冷、霸道、带着血腥与怨毒的气息,与他记忆深处,那个血色夜晚笼罩在他家族上空的魔气,如出一辙!
是他!绝对是他!
【目标能量特征与数据库中‘黑煞宗’魔功高度匹配!置信度九成八分七厘,几近十成!】
“道鉴”的确认,让林渊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一个巨大的矛盾,如同惊涛骇浪,在他脑海中猛烈撞击。
墨尘子……那个作为“玄鹰阁”贵宾,被天剑宗宗主都礼遇有加的神秘阁主……怎么会是黑煞宗的魔头?!
这绝无可能!黑煞宗乃是魔道巨擘,臭名昭着,天剑宗怎可能与之为伍?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疑惑与惊骇只存在了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那根漆黑的“神念刺”,已经突破了空间的阻碍,抵达了他的神识之海!
死亡的阴影,在一瞬间笼罩了林渊的全身。
他的皮肤上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汗毛倒竖,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他能清淅地“看”到,那根漆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针,正在他的神识之海中飞速放大。
躲不开!避不掉!
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面对一位金丹期大能的必杀一击,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林渊的眼神,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不能硬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身体,在“道鉴”的本能驱动下,没有选择防御,而是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没有调动任何灵力去护住神魂,而是将心神沉入了自己神识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被他用特殊手法封印起来的、漆黑的光点。
那是他之前在黑煞宗时,从墨尘子那名心腹弟子身上,截留下来并加以改造的“魔念之种”!
这颗种子,本就是墨尘子力量的延伸,带着他的灵魂印记。林渊之前用“道鉴”对其进行了解析,并融入了自己的一缕“杀意剑气”,将其变成了一颗潜伏的、伪装的炸弹。
此刻,便是引爆它的唯一机会!
“起!”
林渊的神念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将那颗“魔念之种”从封印中剥离了出来。
他没有将其推出去,而是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包裹着它,如同发射一枚子弹,主动迎向了那根刺来的“神念刺”!
这是一场豪赌!
他在用自己的神魂,去承载两股同源但意志截然相反的恐怖力量!
……
远在宗门另一端,贵宾馆“玄鹰阁”内。
墨尘子正端坐于太师椅上,双眼微闭,一缕神念跨越虚空,锁定着他认定的目标。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残忍而自信的微笑。
在他看来,这已是尘埃落定。无论那个叫林渊的少年是不是当年的矿奴,都将在这一念之下,彻底消失。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刺”即将刺中目标的前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对方的神魂,没有丝毫的抵抗和恐惧,反而象是张开了一张大嘴,主动迎了上来。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感觉到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气息,从对方的神魂深处爆发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魔魂气息!
“不好!”
墨尘子心中警兆狂升,想要立刻收回神念,但已经晚了。
那股被他改造过的、属于林渊的“魔念之种”,如同一个潜伏已久的特洛伊木马,在接触到“神念刺”的瞬间,轰然引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芒四射的爆炸。
这场战斗,发生在凡人无法窥探的神魂层面。
两股同源的力量,在半空中猛烈地撞击在一起。但它们没有相互湮灭,而是发生了一种更为可怕的“嫁接”与“反噬”。
林渊的那缕“杀意剑气”,如同最锋利的病毒,瞬间侵入了墨尘子的“神念刺”之中。而那颗“魔念之种”,则象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神念刺”的力量,并将其转化、扭曲,最后,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猛然炸裂!
“噗!”
玄鹰阁内,墨尘子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剧烈地一颤,一口黑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他那身华贵的黑色道袍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神魂深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没想到,他发出的致命一击,竟然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给反弹了回来!
这不是简单的反弹,这是……嫁接!是利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攻击他自己!
“好……好一个林渊!”
墨尘子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黑血,眼中不再是怀疑,而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以及一种被蝼蚁戏耍后的滔天怒火!
只有当年的那个少年,才有可能接触到他的“魂引咒”,才有可能解析并改造他的魔念!
林渊,就是苏铭!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他不再有任何尤豫,杀意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几乎要将整个玄鹰阁都冻结。
……
茅屋内,林渊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一晃,险些从蒲团上栽倒下来。额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虽然短暂,但其凶险程度,远超任何一场肉搏。他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用自己的神魂作为战场,硬生生扛下了一位金丹期大能的反击。
虽然成功了,但他的神魂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荡,一阵阵的刺痛感从脑海深处传来。
但他赢了。
就在这时,一股平和而温润的气息,如同一阵春风,悄无声息地吹散了茅屋内外残留的阴冷杀意。
林渊猛地回头。
只见苍崖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灰色道袍,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随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渊看着师父,心中的震惊与困惑再也无法抑制,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师父……那股气息……是黑煞宗的魔功!可他……他为何能以贵宾之身,住在天剑宗的玄鹰阁?!”
苍崖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你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黑煞宗长老墨尘子,只是他的一面。世人所知的,是富可敌国、手眼通天的‘玄鹰阁’阁主,墨尘子。”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玄鹰阁?”他失声重复道。那个传说中连皇族都要礼敬三分,生意遍布修真界每一个角落的庞然大物?
“没错。”苍崖长老的脸色愈发沉重,“玄鹰阁,以商立道,中立百年。他们贩卖情报、法宝、丹药,从不介入正邪纷争。正道宗门需要他们的资源,魔道势力也需要他们的渠道。所以,无论墨尘子在暗地里是谁,只要他披着‘玄鹰阁阁主’这张皮,天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会待他为上宾。”
苍崖长老看着满脸震撼的林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孩子,你惹上的,不是一头孤狼,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巨龙。他能在阳光下行走,也能在暗夜里噬人。你的复仇,从今日起,将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要挑战一个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巨大黑暗。”
林渊的身体微微颤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愤怒与决然。
他终于明白了。他之前的仇恨,只是对着一个影子。他要杀的,是这个披着无数伪装,玩弄天下于股掌之上的怪物!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额头的冷汗,眼神中的迷茫与虚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师父,看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