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楼堡城高有三丈三，明之一丈约今三米出头，三丈三城墙约合十迈克尔。而三丈多的城墙在北方颇是常见，甚至有不少城墙高达四丈多，可谓城高池深！
为何大明城池如此高峻？
不单单防备北面蒙古入寇，而且修缮城墙乃当地政绩之一。如北楼堡原本城墙高二丈多，正德年间修缮至三丈，隆庆加高至三丈三。
当然了，天下加筑城池多是北方官员多爱干的事，南方无兵戈之乱，对城墙政绩没有要求，因此多是一、两丈高的城墙。
故若强行攻打城池，袁宗献即便把所有人都拼光了，估摸连城墙头都爬不上去。
今遣人潜入堡里开门，无疑是破城成本最低的计策，然前提在于回去的人没被发现。
天色昏暗将亮之时，堡外的大道上，十来名旗卒身形狼狈，一路上跌跌撞撞来到堡下。
“来者何人？”
巡兵瞧见城下有人，大声问道。
“俺是李远光啊！”
李远光蓬头垢面，抬头往上瞧去，见是熟络的人，欣喜说道：“柱子快给俺开门，俺逃了好几天，快冷死了！”
听着声音，柱子认出李远光，问道：“你咋这么晚回来，许多兄弟昨天或前天就回来了！”
“哎！”
李远光演技不赖，抱怨道：“贼人趁大雾突袭，俺与兄弟们不识路况，在山沟里转了好几天，才找到回家的路。”
“光哥，你等且下，俺和总旗说下。”柱子没有生疑，急寻总旗汇报情况。
没过多久，总旗李胜出现在城头，见到下头衣衫褴缕的军户，皱眉问道：“这个点回来，你莫非连夜赶路了？”
“对！”
李远光已有腹稿，大声道：“兄弟们想早点回家，打火一路抹黑回来，今一天多没吃饭了，劳李总旗放俺们进城，吃口热乎的饭菜！”
李胜瞧了下人数，谨慎问道：“有哪些兄弟啊？”
“有俺邻居张彪”
“有俺隔壁的张孟奇！”
……
见十几个人皆是所里兄弟，李胜多疑的心终于放下，说道：“莫怪俺小心，贼人擒了汪千户，今所里由吴千户做主。千户有令，凡兵败而归者必须校验身份！”
大明世袭军官经过去近三百年的积累，至万历末期武官已达十万人之巨，为同时期两万多文官的四倍。世袭军官数量的飙升，导致了武职的贬值。
北楼堡千户所中除正印千户汪陆外，非掌权千户有三人，副千户有六人。其中有一名千户，三名副千户在汾州营中任职。
如今汪陆被袁宗献所擒，理事之人自然暂由其他千户兼任。
“劳总旗了！”
“不碍事！”
说着，李胜转身冲着昏昏欲睡的门卒，大声道：“莫睡了，快开门！”
门卒两人打着哈欠，费劲推开木门，刚开了个缝隙，便见李远光一行人挤了进来，似乎生怕城门关了起来。
“莫挤，赶着投胎不成？”门卒呵斥道。
话音未落，狭窄信道内响起了腰刀出鞘的声音，却见李远光抽出腰间的刀抵在门卒的胸前，说道：“兄弟对不住了，你今莫要说话，俺能饶你性命！”
见到冷白的刀尖，刚刚神情还是不悦的门卒脸色瞬间变了，徨恐说道：“兄弟好说了，莫要动刀子！”
“若想活着，莫要说话！”李远光沉声道。
当门卒闭嘴了，后续几人将两名门卒身上的兵器卸下，用绳子捆得死死的，嘴上也被布堵住。十来人配合有序，极短时间内便控制了城门与门卒。
“举火把为号！”
李远光记得任务，急吩咐道。
火把在黑夜里摇晃闪铄，不远处的黑夜中仿佛苏醒了只野兽，号声急促吹响，一支马队从黑夜里撞出来，轰隆的声音直奔向堡门。
李胜顿察不妙，猛跑下城梯，大喊道：“快关城门，不准放李远光入内！”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李远光的声音：“东营有令，杀旗官，均分田！”
李胜跌跌撞撞下楼，见李远光一行人已控制了城门，敌骑逼近城门，遂怒骂道：“李远光，你怎敢通贼？”
李远光毫不惧怕，答道：“杀了世袭的千户、百户，让所里兄弟们平分田地，岂不比当牛做马好？李总旗谅解旗卒，今莫非怎不体谅我等？”
李胜气得跳脚，说道：“贼人之言，岂能相信？俺今放你进城，但害死我矣！”
“嘚嘚！”
“杀旗官，均分田！”
“替天行道，耕者有田！”
二十名骑卒杀入城中，嘴里不断吆喝者口号，在寂静的北楼堡里颇是大声。李胜晓得无力回天，长叹口大气，因担心家眷的安慰，李胜放弃以死报国的念头，急忙回家去寻家眷。
骑卒既入了城，步卒未过多久开拔进了千户所，齐奔向城里的千户、副千户的宅子。
北楼堡一直热闹至早上，期间隐约有喊杀声，以及虎蹲炮响声，却又很快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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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楼堡离永宁州城约六十里，千户所在平旦被攻破，下午便有副千户狼狈逃至州城。
“你说北楼堡被贼人攻破了？”
“俺岂敢说假啊！”
副千户陈贵衣衫褴缕，伫立在堂内，想起被自己扔下的美娇娘与子女，心中忍不住在滴血。
“道员遣人探查便知，贼人陷了城，俺妻儿还在堡里。”
消息得到确认，李承允整个人呆滞住，身子瘫坐回交椅上，不可思议问道：“千户所城池险峻，怎会一夜被贼人所破？”
陈贵苦涩说道：“俺也不知情况，俺醒来时贼人包围宅子，高呼‘杀旗官，均分田’之语，或许所里有丘八开门，迎贼人入城。俺从墙洞里钻出，寻了匹马，方才逃了出来。”
“杀旗官，均分田？”
李承允忧心忡忡，他之前征讨袁宗献时，听闻‘打恶绅，均分田’之语，便知袁宗献所图甚大。
他逃回州城，本忧虑袁宗献会来进攻州城，没想到袁宗献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向卫所下手。他负责汾州府内的兵备之事，如今千户所的陷落，他必要承担众军官的怒火，以及朝廷的问罪。
“道员，今该如何是好？”
陈贵没看懂李承允的脸色，继续追问道：“能否调营兵围剿东营贼？”
听着陈贵的催促，李承允想到自己的下场，无明业火从心中起，骂道：“剿个屁贼，所里两名千户，三个副千户，二十几个百户，总计快三十个人。若算上小旗、总旗二、三十号人，纵是五、六十头猪，也不至于被百来号人的东营贼一锅端了！”
“滚出去！”
李承允满腔怒火无处释放，他不懂为什么军官聚集的千户所跟没穿底裤的娘们一样，被袁宗献这么轻易给上了！
若是丘八开门迎人，袁宗献凭什么鼓动那群丘八呢？
莫非‘杀旗官，均分田’就那么有吸引力？
丘八不怕死吗？
李承允当然不明白，他家有万亩良田，看门狗都吃肉，又怎会懂得无田人的感受？
相比体悟丘八造反的情感，如今他更懂作为兵备道佥事，征讨贼人大败而归，北楼千户堡陷落的严重性。等待他的结局，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下狱受死！
闭上了眼，李承允长叹了口气，等待审判的日子难熬啊！
半响后，李承允抬头瞧向房梁，然想到自尽的痛苦，他又默默放弃了原有的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