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思绪纷繁,于世俗巅峰与超凡困顿之间徘徊的刹那——
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到令星辰失色的“注视”,悄然降临。
不是血肉之躯的目光,无关光影折射,更非灵识扫过的悸动,而是某种凌驾于时空维度之上的存在性涟漪,无声无息地拂过这片由徐渊心神构筑的露台心象。晚风依旧卷着南洋湿热的椰香,廊檐下的琉璃灯盏明明灭灭,空气里浮动的庆典烟火气分毫未改,可唯独徐渊灵台深处,那一点自现实世界里带来、历经穿越降临都未曾蒙尘的先天不灭灵光,却像是被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震颤。
是“未来的祂”。
不再是过往那般跨越光阴长河的模糊低语,也不是碎片化的信息碎片拼凑,而是一种直接的、平静的“在场”。仿佛那位端坐于大罗天之上,执掌道之本源、号为“源天尊”的终极存在,于弹指一瞬,将其无远弗届的感知,精准地锚定在了这个时间节点——这个中南联盟初定南洋、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的夜晚,这个露台上,尚在人间烟火里沉浮、尚未与祂完全归一的徐渊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神谕,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念传递。仅仅是一刹那的“看见”,如同垂拱诸天的神只俯瞰红尘时,无意间瞥见了一幅泛黄古卷里,那个被笔墨描摹得格外浓墨重彩的墨点。
但徐渊懂了。
这一瞥,是认可,是回顾,或许还藏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催促。恰似登临山巅的人,回首望了一眼还在半山腰奋力攀爬、却已能望见顶峰皑皑白雪的曾经的自己。那无声的眼神里,藏着一句未曾言说的话:脚下的路早已指明,这片山腰的风景,于你而言已是尽头。你在此界的“故事”,该落笔写下一个段落了。真正的瀚海星辰,在山巅之上,在这幅名为“人间”的画卷之外。
罡劲巅峰的力量,此刻正在他四肢百骸里无声奔流,那是足以撕裂钢铁、崩碎山河的伟力,是此界武道所能触及的天花板,足以让他傲视芸芸众生。可在这来自“未来自己”、来自更高维度的淡然一瞥下,这身纵横无敌的力量,忽然显得……有些“渺小”了。
不是力量本身的孱弱,而是承载这份力量的“舞台”,在那一瞬间,骤然变得局限而逼仄。就像困在方寸棋盘里的将帅,纵有横扫千军的本事,也跳不出那画定的楚河汉界。
他缓缓收回望向虚无的目光,睫羽轻垂,重新将视线聚焦于露台之下——新加坡的万家灯火,正沿着海岸线铺展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庆功宴的喧嚣顺着夜风飘来,隐约能听见将士们的高歌与笑闹;脑海里,妻儿的身影清晰浮现,孙辈稚女软糯的笑声、妻子温柔的眉眼,恍若就在眼前;再往远处,是中南联盟辽阔的版图,从湄公河平原到马来半岛,从苏门答腊的橡胶林到爪哇岛的稻田,无数生民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将他视作庇佑一方的屏障。
牵挂如链,亦是锚。
罡劲的尽头,是此界天地规则凝成的枷锁,却也给了他一份近乎为“神”的漫长时光——足够他守好这万家灯火,护好这万里河山,了结所有未了的尘缘。
未来的祂,可以等。
或者说,未来的祂本身,就是由此刻这个选择转身、选择停留、选择继续经营守护的“徐渊”,一寸一寸,亲手塑造而成的。
他转过身,黑色的披风掠过栏杆,带起一缕晚风。步伐沉稳,不疾不徐,走向楼下依旧喧嚣的庆功宴会。那张被灯火映亮的脸庞上,寻不到半分触及至高存在的惊悸与狂喜,唯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那一丝窥见世界本质的寂寥,那一缕来自高维的催促,早已被他深深敛入眼底最深处,藏进了无人能懂的角落。
南洋的热风依旧裹挟着椰香与烟火气,吹拂过露台的雕花栏杆。庆典的欢歌尚未停歇,酒杯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属于徐渊的这场人间史诗,在抵达心象世界的武力巅峰、触碰到世俗权力的又一个高潮之后,并未就此落幕。
它只是,进入了一个更为微妙、更为私人,也更为接近终章倒计时的——沉淀阶段。
一九七三年春,香港。
半山徐宅的书房嵌在海拔两百余米的缓坡上,柚木百叶窗滤进南洋特有的暖湿阳光,在标注着“中南联盟”的巨幅地图上投下斑驳光影。这张地图以鲸骨为轴、丝绸为底,用赤金丝线绣出联盟疆域的轮廓,南洋诸岛如散落在蓝绸上的碎玉,红海到加勒比海的贸易航线以银线勾勒,关键港口则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那是徐渊数十年心血浇筑的商业与军事节点。地图下方,黄铜地球仪静立,底座刻着“守成不易,拓疆更难”的家训,与徐渊身上黑色暗纹唐装的盘扣遥相呼应。他指尖抚过马来亚的橡胶园标注,指腹擦过丝线,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在这极致的静默中格外清晰。
罡劲如怒海奔涌,却在触及某一层无形壁垒时折返。徐渊能清晰感知到,这具肉身已达此界武学的顶点,筋骨脏腑淬炼如百炼精钢,先天不灭灵光在眉心处熠熠生辉,宛若一盏指路明灯。但那灵光深处,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牵引,仿佛来自星河之外的呼唤;而多年前“未来之祂”在时空裂隙中留下的惊鸿一瞥——那片星辰倒悬、法则交织的混沌之境,更让他深知,眼前的权柄与疆域,不过是沧海一粟。此界的中南联盟,是他留给人间的印记;而彼岸的征程,才是生命终极的追寻。但在离去之前,他必须为这份基业打造一副坚不可摧的“铠甲”,让徐氏血脉与金山银海,能在时光洪流中抵御一切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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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帝国是第一件需要妥善封存的作品。徐渊的财富版图早已超越单纯的商业范畴,南洋的橡胶园与锡矿、香港中环的地产、伦敦金融城的隐秘股权、巴拿马运河沿岸的码头仓储、甚至欧美数国的军工配套产业,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支撑着中南联盟的运转。但这张网也暗藏风险,权力斗争的漩涡、地缘政治的变迁、家族内部的野心,都可能成为溃堤的蚁穴。徐渊要做的,便是将这张网拆解、重组,化作一把能护佑子孙的“伞”,而非束缚他们的“笼”。
长女徐靖瑶的婚姻,曾是徐渊心中唯一的“意外”。当年那个站在香港大学毕业典礼上的少女,身着白色学位服,眉眼间带着徐家儿女特有的英气,却在谈及那位新加坡大学历史系讲师时,眼底漾起罕见的柔软。“爹,我想过点不一样的日子,没有枪炮,没有算计。”她当时这样对徐渊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政治旋涡的厌倦。徐渊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递过一张无限额支票:“想清楚了,就去做。徐家的女儿,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有退路。”
他并非没有考察过那位名叫林文轩的讲师——出身南洋华裔中产家庭,学问尚可,性情温和,看似是远离权力中心的良配。但徐渊从他看向靖瑶时那一闪而过的贪婪,以及面对徐家财富时刻意压抑的局促中,早已看穿此人的底色。只是他不愿拂逆女儿的心意,或许,他也想看看,脱离了徐家庇护的温室,女儿能否真正长大。
婚后三年,靖瑶在新加坡的生活并非如想象中顺遂。林文轩起初的温柔体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徐家财富的觊觎与日俱增。他频繁以“学术交流”为名,向靖瑶索要资金,却将大部分钱款用于讨好其他女性。当靖瑶在他的公文包里发现那封写给某富商之女的暧昧信件,以及一笔来路不明的五十万新元转账记录时,所有的温情幻想彻底碎裂。她没有哭闹,只是冷静地收拾了自己和三个年幼孩子的行李,带着大儿子徐承泽、二女儿徐承玥、小儿子徐承安,登上了返回香港的航班。
飞机降落在启德机场时,徐渊已派管家带着车队等候。靖瑶抱着最小的儿子,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香港街景,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回到半山徐宅,徐渊正在庭院的榕树下打拳,一套太极拳打得行云流水,气劲内敛,不见丝毫烟火气。听到脚步声,他收拳转身,目光落在女儿红肿的眼眶上,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是淡淡道:“回来了就好,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三个孩子怯生生地躲在靖瑶身后,最大的承泽不过五岁,却已懂得察言观色,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徐渊走上前,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承泽的头顶,那原本凌厉如刀的眼神,此刻竟柔和了许多:“别怕,外公在这里。”他的掌心带着常年练拳的温热,让承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