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辆风尘仆仆的面包车颠簸著驶入村道,慢悠地停在了施旷那处略显偏僻的院门外。
车上下来三个穿着朴素但眼神精干的伙计,互相使了个眼色,确认了门牌号。
领头的伙计整了整衣领,上前一步,抬手正要敲门,院内却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
“请进。”
几人动作一顿,面面相觑,左右四顾,院门外空无一人。
正疑惑间,刚刚说请进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川音从头顶传来,语速快得像在骂街:“三个瓜娃子,站到爪子?推门进噻!”
几人猛地抬头,只见院内那棵繁茂的老桂花树上,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纯黑乌鸦正歪著头,血红的眼珠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鸟喙还动了动。
几人瞬间一个激灵,来之前三爷特意叮嘱过,这位鸦爷神秘莫测,尤其擅长训鸦,身边跟着一只大得邪乎的黑鸦,道上据说是吃墓里腐尸长大的!
想到这儿,几人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领头的伙计反应最快,连忙冲著树上拱了拱手,虽然对着只鸟行礼有点怪异,但他语气无比恭敬:“谢谢谢谢小鸦爷!” 说完,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推那扇虚掩著的木门。
“吱呀”
门被推开,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同时目光也和正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著。墈书屋晓说旺 嶵辛章劫耕薪快
施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针织打底衫,下身是条宽松的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手里还端著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大碗,里面是熬得糯糯的白粥。
他显然也是刚起不久,头发还有些蓬乱,苍白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连目带都还没有绑。
施旷:“”
三个伙计:“”
几人内心‘这这真是道上传说中那个手段狠辣、能通阴阳的鸦爷?!’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树上那只黑鸦,“扑棱棱”飞了下来,落在屋檐下的横梁上,黑豆似的眼珠在人和人之间转来转去。
良久,施旷面无表情,强作镇定地打破了沉默,把手里的碗往前稍稍一递:“来点儿?”
‘完了,形象没了。早上起来没开共享,忘了今天人要到!’ 他内心小人已经在疯狂撞墙。
伙计们恍然回神,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谢谢鸦爷!您吃您吃,我们不急,等著就行,等著就行!”
“嘎嘎嘎嘎!!!”
一旁的碎碎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甚至带着点嘲弄意味的大笑,那声音粗嘎难听,震得人耳膜发疼,仿佛在说:“看吧看吧!让你装!翻车了吧!”
施旷头都没转,未端碗的右手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指间不知何时夹着的一根竹筷如同疾风般激射而出!
“咻咄!”
一声轻响,那筷子精准地钉在了碎碎站立的屋檐横梁上,距离它的爪子不到三寸,筷尾还在高速震颤,发出“嗡嗡”的余音。
碎碎的大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发出一声短促的“噶”。
随即它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扑闪著翅膀在梁上跳脚,扯著破锣嗓子大叫:“施旷!你这硬是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瓶)哇!差点戳到老子jio爪爪!”
接下来的几分钟,三个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堪称奇幻的一幕。
那位传闻中高深莫测的鸦爷,依旧慢条斯理地吸溜着他的白粥,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那只邪异的大黑鸦,则站在房梁上,用混合著川普和不知哪儿学来的歇后语,对着下方的主人进行语言输出,吵得不可开交。
人鸟吵架,主要是鸟在吵,人在吃粥。
三个伙计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这位鸦爷,和他这鸟都挺别致的。’
施旷看似慢条斯理,但吸溜白粥的速度着实不慢,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餐。
他没理会还在梁上气鼓鼓梳理羽毛的碎碎,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
出来的施旷已经换了身行头。
简单的深色工装裤,同色系的立领薄外套拉链拉到锁骨下方,脚上是结实的徒步靴。
虽然依旧脸色苍白,眼覆黑布,但那股刚起床的慵懒随意已被收敛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没说话,只是将脸微微转向那三个伙计。
领头的伙计立刻会意,连忙从随身携带的牛皮文件袋里取出一叠厚厚的质地特殊的资料,双手递了过去,语气恭敬:“鸦爷,这是三爷让我们带给您的,关于鲁王宫的一些情况。”
施旷接过,指尖在纸张表面轻轻划过,触感上是带有规律凸点的盲文。
他心中微动,吴三省这人,心思确实缜密,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屋檐上的碎碎不情不愿地“嘎”了一声,但还是扑棱著翅膀飞落下来,稳稳停在石桌上,血红的眼珠瞥了那几个伙计一眼,鸟喙微张,似乎还想嘀咕点什么。
施旷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鸟喙,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它无法出声,同时低声警告:“少跟村尾癞子头学些乌七八糟的骂街话。”
碎碎被他捏著嘴,只能发出“唔唔”的抗议声,翅膀扇动了两下以示不满。
施旷这才松开手,指尖在盲文资料上缓缓移动,似乎在认真阅读。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这鲁王宫,他几年前就去参观过了。
这几十年,他差不多快在古墓里搭窝了,对各种明器、机关了如指掌,连带仿造明器的手艺都练得炉火纯青。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那个把他弄来这里的破烂系统还在,怕不是得给他颁发个‘造假大师’或者‘古墓打卡积极分子’的成就称号。
装模作样地看了片刻,他将资料递了回去,声音没什么起伏:“五天后出发?”
伙计连忙答道:“鸦爷,三爷的意思是,如果您方便,今天就跟我们一道回去。路上还有些时间,可以再详细聊聊,到时候行动也方便协调。”
施旷略一沉吟。‘今天就走?也好,算算时间,这会儿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在杭州碰上大金牙去找吴邪的那出戏。’ 他点了点头,“可以。”
他起身回屋,收拾的东西不多。
一个半旧的黑色背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零碎物件。
最重要的,是那把哑黑色的长刀趋光。
他小心地将刀放入一个手工编织的竹鞘中,这竹鞘是村里一位擅长藤编的手艺大哥为了感谢他,特意为他编的,贴合又结实。
收拾妥当,他走出屋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被桂花香气笼罩的小小院落,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抬脚迈进了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
他抱着背包和趋光,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碎碎扑闪著翅膀,落在摇下一半的车窗玻璃边缘,张开鸟喙,迎著灌入车厢的风,像个孩子似的接冷空气玩,发出“呵呵”,略显怪异又带着点欢快的声音。
引擎发动,面包车缓缓驶离了宁静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