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中的,是你还算严谨的态度,和能够操控无限城的珍贵能力!”
无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但你不要仗着这个就敢糊弄我!我看得见!半天狗那家伙,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那个该死的噬鬼者吃掉了!而你关门的速度太慢!慢到没能阻止那个杂种!”
脚下的碾压力道更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我给你更多的血!给你上弦之位!不是让你去犯这种低级的、愚蠢的错误的!!!”
‘……关闭的瞬间……有一丝……不协调……感觉比平时……慢了一线……’
这个念头,如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微弱火星,在鸣女那正在艰难再生的意识深处本能地浮现出来。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清淅成形,更没来得及转化为任何语言或情绪,就被一股更深层、更强大的恐惧强行压制、碾碎、彻底抹去!
‘无惨大人讨厌解释,讨厌找补的理由……无惨大人只看结果,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再想下去,只会触怒无惨大人,会招来更可怕的惩罚……’
因此,鸣女选择了彻底忽略那稍纵即逝的、于关门瞬间察觉到的的异样感。
鸣女将这丝疑虑,连同对自身能力可能出错的恐惧,一起埋葬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无惨发泄了一通怒火,看着脚下已经彻底化为肉泥、又在鬼的强大再生力下开始缓慢蠕动的组织,嫌恶地收回了脚。
“还有,”它冰冷地命令道,“立刻把擅自跑过去的猗窝座也给我叫回来!”
它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充满了厌烦:
“你也给我滚!记得把这里打扫干净!”
鸣女无头的躯体默默跪下,那颗被踩烂的头颅加速再生,于瞬息后它恢复了原状,额头的大眼珠也重新出现,只是眼神更加死寂、恭顺。
鸣女抱起琵琶,低头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应道:
“遵命,无惨大人。”
“呛——”
琵琶声轻响,它的身影连同地上和仪器上的污秽,一起消失在原地。
——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感觉轻飘飘的……对了,我是猗窝座……我的头,被砍下来了……!
意识如同沉入深水后骤然上浮,猗窝座在头颅离体的混沌中,捕捉到了一线无比清淅强烈的“感觉”。
那是锖兔斩断它脖颈时,刀锋所携带的“感觉”那是一种极致的“内敛”,一种洞悉一切的“澄澈”。
就象暴风雨的中心,反而是最平静、最能看清周围每一滴雨珠轨迹的地方。
那是正是猗窝座追寻了数百年的,至高领域的惊鸿一瞥!
“我看见了!”猗窝座的精神在头颅被斩落的瞬间亢奋到了极点。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将所有的斗气、杀意、乃至自身的存在感都收敛到极限,同时却能清淅地“看”到对手体内每一丝力量的流动、每一次肌肉的颤动、甚至情绪的波动……
“这就是……透明的世界,至高的领域啊!!!”
猗窝座的头颅还在半空中翻滚下坠,但在这一刻,通透世界的视角已然向它展开了一角!
它看见了自己那具无头的躯体,肌肉纤维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运作,正在试图再生;
它看到了不远处拄刀喘息的锖兔,和他体内不停奔流但力量即将枯竭的血液;
它看到了富冈义勇强撑起身,骨骼与肌肉传递出的疲惫与紧绷信号;
它甚至“看”到了他们大脑中因自己头颅落地而短暂亮起的,代表着“松懈”与“希望”的神经信号……
“我还可以变强!我已经摸到那道路的门坎了!现在的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对武艺极致的渴求,对踏入更高境界的执念,如同最猛烈的燃料,瞬间点燃了猗窝座鬼之躯体内所有的潜能!
濒临消散的再生之力被这股执念强行拽回、增压、爆发!猗窝座脖颈处的血肉组织疯狂再生起来!
“锖兔!那家伙的脖子在恢复!!!”富冈义勇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锖兔咬紧牙关,握刀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刚刚的“逆先雨”几乎抽空了他所有体力和精神,就连斑纹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我看见了……这家伙,难道跟上弦之贰一样,被砍了头也不会死吗?!”
在他们惊悚的目光注视下,猗窝座滚落在地的头颅下方,脖颈断口处血肉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疯狂涌动、拉伸,颈椎、肌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再生拼合起来!
“哈哈哈哈!!!”
猗窝座新生的头颅猛地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战意,“锖兔!义勇!多亏了你们,我看见了!!!那最高的风景!!!”
它扭动了一下新生的脖颈,发出咔嚓的脆响,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兴奋笑容。
“撒——为了报答你们,让我们开始真正的狂欢吧!!!”
话音未落,猗窝座脚下地面轰然炸裂!
它摆出最完美的进攻架势,拳头紧握,杀意内敛,恐怖的斗气却如同实质的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锁定了动作已然变形,几乎无力再战的锖兔!
这一拳若是打出,必然石破天惊!
锖兔勉强持刀应对,义勇也强撑着从另一方向策应,然而两人心中都不可避免地涌现一丝焦躁和绝望。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轻柔的、带着些许稚气与温暖的女孩子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响在了猗窝座的耳边。
或者说,响在了它刚刚触及通透世界,尚且敏感动荡的精神深处:
“狛治,已经可以了哦,别打啦。”
这声音如此清淅,如此贴近,仿佛说话的人就贴在他耳畔轻声呢喃。
“是谁?!”
猗窝座悚然一惊,蓄势待发的拳头硬生生顿住,本能地朝着身周空无一物的空气迅猛挥出一拳!
拳风呼啸,却什么也没碰到。
“怎么回事?!”猗窝座的瞳孔急速扫视四周,罗针全力张开,刚刚掌握的至高领域全力感知,却感受不到任何额外的“斗气”或“存在”。
不远处的锖兔和义勇疑惑地看着猗窝座突然对着空气又是挥拳又是低吼,脸上狂暴的战意被一种惊疑不定所取代。
“那家伙……在干什么?”
义勇低声问,握紧了刀,虽然不解,但依旧警剔。
“它好象在和谁说话?”锖兔迟疑道。
那女孩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一点俏皮和安抚:
“狛治,可以啦,他们已经很累了,不要胜之不武哦。这样赢了,你也不会开心的,对吧?”
“是谁在说话!你在哪里!出来!”
猗窝座低吼着,身体微微弓起,摆出防御姿态,目光凌厉地扫过每一寸阴影。
这未知的干扰让它烦躁,更让它内心深处升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和窘迫。
女孩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更近了,带着引导的意味:
“你回头,我在这里。你看,你现在能看见我了,不是吗?用你刚刚看到那些风景的眼睛。”
猗窝座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了那个声音的指引,猛地回过头。
然后,它僵住了。
在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月光与废墟烟尘交织的朦胧光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素雅却略显陈旧的浅色和服,身形纤细,脸蛋是红扑扑的颜色,黑色的长发柔顺地盘起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别着一个精致的、雪花型状的发夹,以及她抬起头望过来时,那双瞳孔中清淅浮现的美丽梅花图案。
她站在那里,对着猗窝座露出了一个温柔又带着些许害羞的笑容。
“女人……?”
猗窝座喉咙有些干涩,它皱了皱眉,试图用一贯的粗暴语气质问,“你是谁?别和我装神弄鬼!”
然而,话一出口,连它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语气……并不象它平时那样充满暴戾和杀气,反而显得有些生涩,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女孩似乎并不怕它,反而向前走了几步,一直凑到猗窝座身前。
猗窝座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阻挡或推开,但那女孩伸出的手,却诡异地如同穿过空气般,轻易穿过了它坚实的手臂,轻轻抚上了它狰狞却又因惊愕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脸颊。
她那双手的触感是温凉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与安宁。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好久好久没说过话了。”
女孩的指尖轻轻掠过它额头的刺青,眼神温柔得象要溢出水来,“还有,我让你休息一下……你战斗得太久了,很累了吧?”
“休息……?”
猗窝座喃喃重复,心中的战意和狂躁在那只虚幻却真实的手掌抚摸下,竟不可思议地开始消融。
它甚至没去细想,为什么对方能穿透自己的身体。
“恩。”
女孩点点头,收回手,转而牵起它那刚刚还想挥出致命一拳的手掌,这一次实实在在地让猗窝座感觉到一种被握住的暖意。
“我们先回去,好吗?”女孩仰着头,梅花瞳仁期待地望着它。
“回去……回去哪里?”
猗窝座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它发现自己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而不是一拳打碎这诡异的幻象。
就在这时——
“呛——!”
清越而突兀的琵琶弦音划破夜空,打断了这诡异的静谧。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躬敬平淡,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
“猗窝座大人……无惨大人让我带您离开这里,您想去哪里?”
是鸣女。
猗窝座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想要战斗,又想要本能地服从无惨的命令,这些与眼前少女带来的奇异牵绊在激烈冲突着。
然而,他还没开口,却发现自己和身旁那虚幻的少女嘴唇竟然同步阖动了起来,说出了相同的话语,双方声音重叠在一起:
“去素流道场……”
鸣女的声音似乎停顿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毫无波澜地回应:
“是您平时一直在的那间古老的道场吗?我明白了。”
“呛啷——”
琵琶声再次响起,空间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扭曲。
猗窝座眼前,锖兔和义勇警剔戒备的身影、周围的断壁残垣、清冷的月光……一切都在飞速消失。
眨眼之间,环境彻底变换。
它站在了一座破败的、空旷的木质道场中央。
月光从破损的顶棚和纸窗的破洞漏下,照亮了积满灰尘的地板、歪倒的器械、以及墙壁上模糊不清的流派标志。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尘埃的气味。
它被传送了过来,回到了这里,这个在杀人、吃人之馀,自己总会下意识过来发呆的地方。
“啊……”
猗窝座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地低语,“原来这里,叫素流道场啊……”
它好象是在对谁说话,又好象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个穿着和服,有着梅花瞳孔的少女身影依旧站在它身边,充满怀念地打量着道场,然后转头对它笑。
猗窝座看着她的笑容,又看看周围,眉头深深皱起,困惑与某种潜藏的记忆在搏斗。
“这里是你家?”
它问,随即又摇了摇头,仿佛在反驳自己听到的某个声音,“什么叫做……‘这里也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