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谷地”的幽灵信号,如同投入平静心湖的一颗小石子,在蔚蓝星探索团队的专注研究领域内,激起了持续而微妙的涟漪。尽管唐舞麟将其优先级暂时后置,但一个由许小言、塔萨达尔和部分专精于能量感知与信息译码的科学家组成的专项小组,还是在繁忙的“火种”知识转化工作间隙,开始了对它的持续跟踪与初步分析。
小组没有派遣任何人员或设备进入谷地,而是利用分布在谷地周边高地的、经过伪装和静默处理的远程监测数组,进行全天候、多波段的无介入观测。监测重点并非捕捉那信号的实体,而是记录其出现规律、能量频谱细节,以及其与蔚蓝星环境(地磁、地热、特定频段恒星辐射)的互动关系。
许小言再次承担了关键角色。她尝试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以极低强度、极富试探性的“和谐共鸣”波纹,去“轻触”那股神秘能量出现的局域。这不是为了创建连接,更象是用羽毛去感受空气的流动,或用手掌去试探水温。
起初毫无反应,那股能量依旧我行我素地随机出现、隐匿、移动。但经过数日坚持不懈的、充满耐心和善意的试探后,变化出现了。
那股能量不再完全消失,而是在隐匿后,会留下一段极其短暂、微弱、但可以被高敏度数组捕捉到的“馀韵”。这“馀韵”并非能量残留,更象是一种……结构性的“印记”或“回响”,记录着它刚刚存在时与周围环境相互作用的瞬时信息。通过对这些“馀韵”的海量收集和叠加分析,专项小组开始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规律:
这股能量并非完全随机移动,其路径似乎与谷地深处某些极其古老、早已干涸或变异的地下能量脉络的“残影”有关。它的出现频率,与蔚蓝星某颗特定小行星(轨道周期极长)出现在天顶的时刻,存在微弱但统计显著的相关性。最令人费解的是,其能量频谱分析显示,其内核频段与守望者遗迹的能量、泽格的幽能都截然不同,但却又与两者都存在极其微弱的、若即若离的“谐波关联”,仿佛处于某种光谱的中间或底层。
“它象是一个……观察者留下的‘被动记录仪’,或者某种‘环境状态采样器’。”塔萨达尔在分析了大量数据后,提出了一个假设,“它的行为模式——隐匿、移动、与环境交互并留下‘馀韵’——很象是在按照某种缺省的、极其低功耗的协议,持续采样和记录着蔚蓝星特定局域的‘状态’。它记录的可能是地质、能量场,甚至……生命活动的‘背景噪音’。”
“谁留下的?目的何在?”许小言追问。
“未知。但‘谐波关联’暗示,它可能与守望者、甚至与‘原初饥饿’衍生的现象,处于同一观测或研究框架内,只是角度或层级不同。”塔萨达尔的意念带着不确定性,“或许是守望者网络中更古老、更基础的监测节点?或许是……在守望者之前,其他存在留下的‘信息浮标’?它的‘惰性’和‘等待’感,可能意味着它在等待特定的‘读取条件’或‘触发事件’。”
这个推测并未带来安慰,反而加深了谜团。蔚蓝星,这颗被精心维护的“生命花园”,其历史层次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与此同时,对“火种”第一阶段知识,特别是“生命形态和谐演进法则”的研究,开始结出意料之外的果实。在持续的应用实验中,研究团队不再局限于修复受损生态,而是尝试进行小范围的、引导性的“生态优化”。
他们选取了“避风港”基地外围一片普通的、物种相对单一的热带灌木林。运用对能量流动和物种间信息交流的更深理解,结合微调的和谐共振场,他们尝试“引导”这片林地向着更高生物多样性、更稳定能量循环的方向“自然演进”。过程缓慢而精细,并非强行引入外来物种,而是激发本地物种的潜在变异可能性和共生倾向,并利用共振场营造更适宜的微环境。
数月之后,变化悄然发生。度提升了约30,出现了一些未曾在该局域记录过的、但与周边生态兼容的植物变种和伴生昆虫。林地的能量循环效率明显提升,对水分和养分的利用更加高效。更重要的是,许小言清淅地感知到,这片林地的“生命脉动”与星球整体脉动的“同步性”和“和谐度”显著增强,仿佛它从一个略微“走调”的声部,融入了星球生态交响乐的主旋律。
这一成功实验的意义重大。它证明,“火种”知识不仅能用于修复和对抗,更能用于主动的、符合自然规律的“建设”与“提升”。这为在蔚蓝星长期生存和发展,提供了一条可持续的、与星球本身和谐共存的路径。
唐舞麟批准了在更严格控制下的扩大实验,并指示研究团队,开始着手将这方面的知识与农业、环境工程结合,规划未来可能的、与星球生态深度融合的定居点蓝图。蔚蓝星,正从“避难所”和“考古现场”,逐步向着真正的“新家园”与“文明实验室”转变。
而在“开拓者-7”前线,衍天也传来了新消息。基于蔚蓝星提供的“空间涟漪抚平”协议和不断优化的干扰战术,联邦成功挫败了泽格数次大规模协同入侵的企图,将其主力牢牢挡在了异常区之外。然而,泽格的渗透尝试变得更加零散和狡猾,它们似乎转变了策略,从寻求正面突破,转向了更长期的消耗、侦察和查找防御网络漏洞。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一次清剿深入防线后方的小股“孢子侦察虫”集群时,回收的残骸分析显示,这些孢子虫携带的基因样本中,出现了一些对蔚蓝星大气成分(尤其是某种稀有惰性气体)和特定植物挥发物产生微弱感应的“受体”结构。虽然还未形成完整的功能,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泽格,正在尝试将侦察触角,指向蔚蓝星所在的方向。
“它们可能通过某些我们未知的渠道(比如被捕获的早期探测器残留信息,或者对异常区能量扰动的分析),推测或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衍天在通信中严肃警告,“蔚蓝星的隐蔽性,可能不再绝对。”
压力再次传导回蔚蓝星。泽格如同附骨之疽,始终未曾远离。
唐舞麟集成了所有信息:谷地的未知记录仪、生态优化的成功、泽格新的侦察动向。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成形。
“或许,‘叹息谷地’的那个东西,记录的不仅仅是环境数据。”他对专项小组的成员说道,“如果它真的是某种古老的监测设备,其记录的时间跨度可能远超想象。它可能记录下了蔚蓝星在漫长岁月里经历的一切——包括可能更早期的、未被‘园丁协议’记录的泽格或其他威胁的‘接触’事件,甚至……记录下了‘原初饥饿’阴影在这个星球或这片星域留下的最早期‘印记’。”
“您是想说……它可能是一把钥匙?能打开关于蔚蓝星,甚至关于这场宇宙尺度对抗的、更深层的‘记忆’?”许小言若有所悟。
“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安全‘读取’它的方法,并且它记录的信息尚未被时光或某种机制彻底磨灭。”唐舞麟看向远方“叹息谷地”的方向,“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了。”
蔚蓝星的探索,进入了更深的层次。一边是向着未来,学习如何与星球共生共荣,锻造新的文明形态;另一边是向着过去,试图从星球古老的“内存”中,挖掘关于威胁本质的终极答案。而来自星海的潜在威胁,则催促着这一切必须加速。
在这片蔚蓝的净土上,人类文明的触角,正向着时间的两端,同时延伸。希望与谜团,如同交织的藤蔓,在充满生机的土壤中,共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