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局域地下的探测工作,在小心翼翼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借助逐步完善的“和谐共振”译码技术,科研团队成功与一处深埋在岩层下的、近乎衰竭的数据存储节点创建了微弱但稳定的“读取”连接。
节点中封存的,正是当年蔚蓝星维护系统对那批古老泽格入侵者的“分析记录”残片。信息虽然残缺不全,且充满了守望者独特的抽象化数据表达方式,但在塔萨达尔的协助破译下,一幅关于泽格(或至少是当时那批样本)的“生物解剖图”逐渐清淅。
记录显示,蔚蓝星的维护系统(被团队内部命名为“园丁协议”)对泽格的分析重点,并非其攻击性,而是其内核的“进化驱动机制”。分析指出,这种机制基于一种极度高效的“遗传信息掠夺与重组”能力,以及一个高度中心化、却又具备分布式弹性的“意识协同网络”(即蜂巢思维)。
“园丁协议”尤其关注了泽格能量体系——幽能——的本质。分析认为,幽能并非单纯的生物能,而是一种被“原初饥饿”特性深度污染和扭曲的、本该中性的宇宙能量表现形式。它之所以能被泽格生物高效利用,是因为泽格的基因和意识结构本身,就被“改造”或“适应”成了这种扭曲能量的“共振体”与“放大器”。
幽能既是它们的能量来源,也是它们进行快速进化与意识同步的媒介,但同时也象一种成瘾性毒素,驱使它们不断吞噬以获取更多能量,并在这个过程中持续扭曲自身和外部环境。
更关键的是,记录中提到了“园丁协议”当年尝试的几种“干预手段”:
1频率隔离:尝试用特定的和谐共振场,在微观层面干扰幽能与其生物载体的“共振锁”,削弱其能量利用效率和意识同步速度(这解释了前线广谱共振发生器为何能产生微弱效果)。
2信息污染:向泽格蜂巢思维网络注入经过精心设计的、自相矛盾的“进化指令”或“虚假环境信息”,诱发其内部进化路径冲突和逻辑混乱(类似计算机病毒)。
3生态拮抗:快速催化本地生态圈中,能分泌针对泽格甲壳、幽能或神经信息素具有分解、抑制作用的微生物或植物,进行“生物围剿”。
记录显示,针对那批古老的小规模入侵者,“生态拮抗”与“频率隔离”相结合,最终实现了快速、彻底的净化。
“这些思路……太有启发性了!”生物战专家们如获至宝,“尤其是‘信息污染’!如果能找到方法向主宰的蜂巢思维网络注入混乱信息,可能比直接消灭多少虫子都有效!”
唐舞麟立刻将这份宝贵的分析记录摘要,连同“园丁协议”的三种干预思路,发送给了前线的衍天。这份来自远古的“实战报告”,为对抗泽格提供了全新的、体系化的理论武器。
而就在“镜湖”数据解析工作紧张进行的同时,许小言的“认知试炼”也迎来了关键转折。在经过数次对生态平衡、物种引导等高阶问题的成功应答后,那层阻拦她接触最深信息的“权限墙”,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她没有被直接授予答案,而是被引入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令人心悸的“信息瀑布”。
那是一个由无数文明兴衰图景、生命演化歧路、能量形态变迁组成的、几乎无穷无尽的意念流。她象一个渺小的漂流者,在瀑布中沉浮,被动地接收着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
她看到有的文明痴迷于机械飞升,最终全体意识上载至冰冷的量子网络,失去了创造与情感,沦为永恒而空洞的“信息幽灵”。
她看到有的文明走上了极端的基因优化之路,为了追求个体“完美”而消除了所有“冗馀”和“差异”,结果种群失去进化弹性,在一次环境剧变中整体消亡。
她看到有的文明掌握了物质-能量转换的终极奥秘,却因内部争斗而滥用,将整个恒星系化为虚无。
她也看到了类似泽格的,被“吞噬与无限进化”欲望驱使的文明变体,有的如同蝗虫扫过星河,有的则最终在无尽吞噬中内部崩溃,化为混沌的肉瘤星球……
在这无数的“歧路”之中,偶尔点缀着一些闪铄着温和光芒的“节点”——那些成功在个体与集体、创新与稳定、发展与和谐之间找到长期平衡点的文明,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孤岛。而“守望者”似乎曾与其中一些有过接触、观察或极有限的引导。
信息瀑布的内核主旨逐渐清淅:宇宙生命的演化充满近乎无限的可能,但同时也遍布危险的“歧路”。许多歧路源于对某种单一“优势”的过度追求(无论是力量、效率、纯净还是进化速度),而忽略了系统整体的“健康”、“弹性”与“可持续性”。
“原初饥饿”被描绘为一种尤其危险和根本性的“歧路催化剂”或“终极扭曲力”。它并非具体生物,更象是一种侵蚀宇宙法则、放大生命内在贪婪与恐惧、诱使其走向自我毁灭性进化路径的“现象”或“存在属性”。泽格,很可能只是其在生物吞噬进化领域的一个突出显化。
瀑布的冲击让许小言神识剧痛,几乎难以承受。但她咬紧牙关,奋力从中捕捉关于“守望者”自身的信息。最终,几个较为连贯的片段被她抓住:
“守望者”并非单一物种,而是某个早已消散在时间中的、超星系早期文明联盟留下的“遗产”或“继任计划”。他们的内核使命是“观察、记录、并在极端情况下进行最低限度干预,以防止文明大规模滑向可能导致宇宙生命多样性彻底凋零的‘终极歧路’。”
他们曾创建“星光之网”进行大范围监测,并尝试在一些有潜力的星球进行“生态校准”(如蔚蓝星),播撒更“健康”的生命演化基础模板。
然而,当“原初饥饿”的阴影在某处爆发,并开始沿着星光之网快速蔓延时,守望者内部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主张更积极的介入和对抗,另一部分则认为直接对抗可能加速其扩散或引发不可预知的链式反应,主张“战略性静默”与“信息隔离”,保存火种和观察力量,等待“变量”或“转机”。
最终,“静默派”占据上风。星光之网被主动切断或屏蔽,大部分守望者设施转入休眠或自毁,只留下像蔚蓝星这样的“校准点”和散布各处的“数据墓碑”(遗迹),承载着他们的知识、警告和缈茫的希望——希望后来者能吸取教训,找到不同的道路。
信息瀑布逐渐平息,许小言如同从深海浮出水面,浑身被冷汗浸透,精神极度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明悟的火光。
“他们……不是逃兵。”她声音沙哑地对守在一旁的唐舞麟说道,“他们是医生,面对一场宇宙尺度的、会传染的‘绝症’,选择了隔离病区、留下病历和可能的治疔方案,然后把未来……交给了后来健康的人。‘火种’……可能就是那份‘病历’和‘治疔方案’的总和!”
唐舞麟扶住虚弱的许小言,心中波涛汹涌。守望者的故事、宇宙生命面临的“歧路”图景、以及“原初饥饿”那超越具体敌人的恐怖本质,都让他对这场战争的认知提升到了全新的维度。
这不再仅仅是人类与虫族的生存之战,更是健康与扭曲、可持续与自毁、平衡与极端之间,古老而永恒的较量在当下的延续。
他将许小言获得的内核信息,与“镜湖”分析记录一起,集成成一份最高密级的报告,准备发送。
而就在这时,来自“开拓者-7”前线的紧急通信请求,带着鲜红的优先级标志,强行接入。
衍天凝重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忙碌的舰桥和闪铄的警报灯光。
“舞麟,我们监测到异常区边缘,出现了大规模、高强度的空间结构‘软化’现象。有多股强大的幽能信号正在从不同方向,尝试进行协同定点突破。泽格……可能正在准备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多点同步的入侵。蔚蓝星那边,有没有关于应对大规模幽能场共振或空间结构攻击的……任何线索?时间,可能不多了。”
压力,从历史的长河中骤然拉回,化为迫在眉睫的、冰冷的现实。知识的获取刚刚迈出一大步,而考验,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