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湖畔，院长小楼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冷雨莱刚刚将一批需要批阅的文档整理归档，正准备悄然离去，不打扰似乎正在沉思的衍枢。
“雨莱，留步。”
衍枢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冷雨莱的脚步顿住。
她转过身，看到衍枢已从窗边回过身，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正看着她，其中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
“衍枢大哥，还有什么吩咐？”她轻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贯的平稳。
衍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推演着某种复杂的棋局。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直视冷雨莱，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透彻，仿佛能看穿她所有隐藏的心事。
“我有一事，需与你相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冷雨莱的心脏猛地一缩，“此事关乎对抗深渊的最终胜机，亦关乎……你我。”
冷雨莱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
她早已习惯了他语出惊人，但这一次，她预感到了不同。
衍枢没有迂回，将他这些年来对深渊能量的研究成果、遇到的瓶颈、以及关于“亲和力”的推论，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阐述了一遍。
他没有提及位面意志与唐昊，只将重点放在了深渊能量无法被吸收炼化的困境上。
然后，他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
“……综上所述，若要打破僵局，或许需要一个天生便对深渊能量具备亲和力的‘天衍棋盘’武魂拥有者。”他的语气冷静得象是在分析魂导数组的图纸。
“而目前看来，唯一可能实现这一点的途径，是孕育一个继承了我武魂的后代，并从其生命初期便开始引导适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冷雨莱骤然苍白的脸上，但依旧没有任何闪铄。
“雨莱，你的暗凤武魂品质极高，血脉强大，是理想的合作对象。我需要你的帮助，共同孕育这个后代。”
话音落下，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冷雨莱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她听到了什么？她倾慕了十几年、视若神明的男人，用谈论实验项目的口吻，向她提出……生育一个孩子的请求？
不是为了情感，不是为了传承，仅仅是为了一个冰冷的、关乎世界存亡的“计划”？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酸楚猛地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俊朗却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唯独没有她倒影的眼眸。
原来，在他眼中，她始终只是一枚比较好用的棋子吗？
一枚连生育价值都可以被计算进去的棋子？
愤怒、悲伤、失落……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心中翻滚、冲撞。
她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地质问，想要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但，她终究没有。
她想起了极北之地他那如同天神般降临拯救她的身影；想起了这些年游历大陆时他偶尔流露的、不经意的关怀；想起了他肩负着无人可知的重担，独自在黑暗中前行的孤独；想起了他提及“百年之期”那一闪而逝的沉重……
他并非无情，只是他的情，早已给了这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与世界的存亡相比，个人的情感得失，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他选择她，或许正是因为信任她，信任她的能力，信任她的忠诚，信任她……能够理解并接受这份沉重。
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苦涩、心痛、却又无比坚定的复杂情感。
她爱他，这份爱早已深入骨髓。
即便这份爱得不到对等的回应，即便要以这种近乎牺牲的方式来表达，她也……甘之如饴。
能为他分忧，能与他共同承担这份拯救世界的重任，能孕育一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有？
冷雨莱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她脸上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坚定。
“我明白。”她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却异常清淅，“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如果这能帮到你，帮到这个世界……我同意。”
没有扭捏，没有质问，没有讨价还价。
她以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接受了他这冰冷而残酷的提议。
衍枢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压抑着巨大情感却依旧选择追随的坚定，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究是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自然能感知到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也明白这个决定对她意味着什么。
“谢谢。”他轻声说道，这两个字重于千钧。
他知道，这份情，他此生恐怕难以偿还。
“不必。”冷雨莱微微摇头，嘴角甚至努力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能帮上忙，就好。”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已然不同。
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契约，在这一刻达成。
为了应对深渊，为了位面存续，他们即将以一种超越寻常情感的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前路未知，后果难料，但棋局之上，这枚关乎未来的重要棋子，已然落下。
而执棋者与这枚特殊棋子之间，那复杂难言的关系，也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