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璧心思急转,猜测昨夜自己前往问柳阁时,侯总管派人来这里查探过宫无双的跟脚。
那时村子还没有遭难,还见到了李双双的娘亲。
那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李村一片狼借,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说实话,张怀璧忽然有些怀疑宫无双。
这个魔门妖女,会不会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心狠手辣到屠杀掉整个村子?
她无疑是有这个能力的,没人可以证明昨夜宫无双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永王府。
而且就算她未曾离开,却还有一个假扮刺客的帮手。此人修为高深莫测,屠掉一个村子不成问题。
张怀璧心想,自己原本打算带宫无双去见假娘亲,然后趁机揪出破绽,点破她的真实身份。
却没想到村子已经被屠,如果凶手真是宫无双,那自己便只能重新衡量与她的关系了。
把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留在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面色凝重,目光看向地面的巨大脚印。
看其型状应该是某种妖兽所留,那么村子里只有血腥,却无尸骨也就有了解释。而且地面染血的泥土将干未干,约莫是在子夜时分遇袭。
那时村民都在熟睡,多半是被妖兽吃掉了。
张怀璧转念又想,这些年人间变得越来越不太平,魑魅魍魉横行霸道,吃起人来毫不含糊。
或许小李村被妖兽所害只是巧合?
心中有了怀疑,张怀璧与宫无双便不复之前那般“亲昵”,两人之间默默留出一些距离。
宫无双攥紧双拳,此刻也顾不得继续装嫩了,脸色差到仿佛结了一层寒霜。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身影化作一道红色匹练,瞬间便冲去了村子角落。
张怀璧见状略微尤豫,心想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应该不会是这场惨剧的元凶,于是追了过去。
与七零八碎的村子相比,角落有一间还算完整的瓦房,但房门连带着门框破破烂烂,应是被某股力量从门外直接拍碎。
房屋主人十分清贫,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木桌、两条板凳,以及一张躺上去就咯吱咯吱叫个不停的老旧床榻。
那里本该躺着一名中年妇人,可此时只留下一根木簪,以及满床的深红血色。
宫无双冷冰冰走到床前,拾起木簪,想要擦掉上面沾染的鲜血,却是毫无作用。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心情的大起大落让她已经疲于伪装。
此时此刻,她周身气质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哪里还有之前的千娇百媚,更无刚刚的天真幼稚。
张怀璧停在门口并未闯入,看着那个真正的宫无双,心情复杂。
他松了口气,因为宫无双的反应相当出乎意料,也说明她并非元凶。
可看她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想继续“过家家”的游戏了。
张怀璧轻声问道:“你很在乎这里?”
宫无双淡淡道:“为了接近你,我很早就来了小李村,也与双双的娘亲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太聪明,年轻时被人骗了,之后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也不太老实,总是想从我身上捞些好处,我给她的买药钱也攒着不花。
“但总归,她算是一个好娘亲。”
不知何时,宫无双发间的那根红玉发簪悄悄变了模样,一朵龙爪花在顶端悄然绽放,衬得整个人越发妖艳。
之所以说“妖”,是因为太过美丽,不似凡人。
宫无双:“我对她没什么感情,只能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重病垂死,我帮忙照顾她的女儿,而她则要帮我伪装身份。
“其实她的死亡也早在我预料之中,因为她一旦死了,在你眼中的我就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的可怜人,或许会对我更加怜惜。”
张怀璧尽管只能看到面前女子的背影,却读懂了她的悲伤,“虽然你知道她时日无多,可你从没想过害她。”
宫无双说:“这世道孤儿寡母能活着就已经够艰难了,我虽然出身魔门,却也下不去手。”
面对摊牌的宫无双,张怀璧说道:“事已至此,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本应该装作害怕,然后哭泣,激起你对我的怜爱。但我实在是做不到。”
宫无双转过身来,神情平淡,她说:“张怀璧,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应该被你猜到了答案。”
张怀璧点头道:“我知道刺客是你刻意安排,为了创造一个接近我的机会。”
“实话告诉你,我靠近你并无恶意,也不会害你的性命,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
宫无双话锋一转:“不过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我要先去做一件小事。”
说罢,白衣红裳的少女左手捏出法诀,中指与无名指扣下,食指与尾指竖直,伴随着口中念念有词,顿时小李村到处弥漫着的血腥味汇聚成了一条丝线。
这根红线象是活物一般,居然自行往村外探索而去。
显然宫无双在查找屠戮村庄的元凶,她要为这些枉死的村民报仇雪恨。
魔门妖女亦懂爱恨情仇,以眼还眼、以血还血才是她的作风。
张怀璧并不打算阻拦,因为此刻他的心情也有一些混乱。
国色天香的少女轻轻看了男子一眼,说道:“记住,我叫宫无双,我还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再度化作一抹红色,沿着半空中飘飘摇摇的红色丝线追了过去。
好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只为胸中一口不平气,她甘愿放弃之前所做的全部谋划。
张怀璧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跳,亦是随着宫无双的离开而变得猛烈起来。
初时,他觉得自己离奇穿越进入游戏,这里的人只是一串串代码。
后来,他感受到老侯的真心关怀,感受到贵妃娘亲的浓浓慈爱,不免沉浸其中。
今日,他看到西市人间烟火,目睹小李村炼狱惨状,还有前所未有真实的宫无双。
此刻,张怀璧终于接受了这个世界,灵魂也真正融入了脚下这片土地。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会回来的?这句话好象有点耳熟。”
虽然嘴上说着玩笑,张怀璧却坚定地迈出脚步,趁着那条红线尚未消散,匆匆往村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