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号科考船的舰艏，切开了南极圈最后一片薄薄的浮冰。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竟成了这片天地间最后一道声响。
前一秒还呼啸的极地寒风，消失了。
下一秒，翻涌的海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化作一整块巨大而光滑的黑色镜面，死气沉沉地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旗舰“崐仑”号的舰桥上，龙汐站在周阳身后半步的位置，眉头紧锁。
她的s级感知在疯狂地发出警报，那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一种闯入高等猎食者领地后，源自灵魂本能的颤栗。
“这里的空间……有问题。”
她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所有能量粒子都停止了流动，象是……死了。”
周阳没有回头，他的意识早已沉入了文明沙盘之中。
可那片往日里洞悉万物的上帝视角，此刻却被一层不断跳跃的灰色静电所复盖。
代表整个南极大陆的板块，已然不是清淅的三维模型。
那是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的未知局域。
局域中心，【冰下邪都】四个猩红的大字，正以心脏般不祥的频率，缓缓脉动。
“不是死了。”周阳的声音很平静，“是被同化了。”
“【冰下邪都】的天然精神污染力场，正在将这片局域的一切，都格式化成它自己的延伸。”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舰桥上响起了一片惊呼。
“报告！所有电子罗盘失灵！指针开始无规律旋转！”
“惯性导航系统读数异常！我们正在偏离预定航线！”
“量子通信被干扰！无法连接龙巢基地！”
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让舰桥内刚刚还算平稳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一名年轻的参谋官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看着代表舰队位置的光点在海图上疯狂跳动，仿佛陷入了一片看不见的迷宫。
“我们……好象在原地打转！”
恐慌，正通过冷空气，无声地在船员中蔓延。
甲板上，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却感觉手背一片冰凉黏腻，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身边的战友，则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抱怨着脑子里总有一阵挥之不去的嗡鸣。
周阳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命令全舰队，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设备。”
“切换至‘玄武’号的亚空间道标，进行被动导航。”
“全员佩戴精神防护单元。”
一道道简短而清淅的指令，通过他面前的控制台，瞬间传达到舰队的每一个角落。
混乱的场面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所有舰船的雷达和声呐都停止了转动，一种更加深沉的安静笼罩了舰队。
唯有那艘如同山岳般巨大的特种运输舰“玄武”号，其舰体中央缓缓升起一座三十迈克尔的黑色方尖碑，碑体表面亮起复杂的金色纹路，向着虚空中投射出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稳定航标。
偏离的舰队重新被拉回了正确的轨道，继续向着那片灰雾的中心驶去。
龙汐看着周阳的侧脸，这个年轻人的镇定，仿佛一根定海神针，轻易就稳住了整支舰队的军心。
仿佛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又航行了大约一个小时。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愈发浓重。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片死寂逼疯的时候，领航的“祝融”号发回了最新的图象。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崐仑”号舰桥中央展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堵墙。
一堵延绵不绝、仿佛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的黑色玄冰之墙。
它高达千米，比人类历史上最高的建筑还要宏伟，左右两侧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与灰色的天幕融为一体。
冰墙的表面异常光滑，却又不是纯粹的黑色，在舰船探照灯的照射下，能看到冰层深处仿佛冻结着无数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
它们就象是沉睡在琥珀中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舰队在这堵墙面前，渺小得如同几片漂浮在浴缸里的树叶。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一名将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即便是s级的强者，在亲眼目睹这等超自然的伟力后，也感到了自身的渺非。
周阳没有回答。
他只是盯着那堵冰墙，瞳孔深处，金色的数据流正在疯狂奔涌。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精神力场屏障。】
【目标评估：？？？】
【解析失败……正在尝试二次建模……建模失败……】
就在这时，那堵死寂的玄冰之墙，活了过来。
并非物理层面的活动，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苏醒。
一阵低语。
它并非通过空气与耳膜传播，而是直接在旗舰“崐仑”号每一个船员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声音混沌、粘稠，充满了无法被任何已知语言解读的疯狂几何。
仿佛无数个破碎的音节，被强行灌入大脑的每一个褶皱。
铅灰色的天幕下，海面那死寂的黑色镜面倒影，开始出现一丝丝无法捕捉的涟
漪。
舰桥内，原本已经适应了死寂的众人，神经陡然绷紧。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撕裂了舰桥内压抑的沉默。
声音来自角落里一名负责数据记录的年轻士兵。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头颅。
指甲深深嵌进头皮，仿佛要将那可怕的低语从脑中生生剜出。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混杂着冷汗，蜿蜒流下。
他的双眼暴突，瞳孔涣散，只剩下被彻底淹没的恐惧。
“眼睛……眼睛……”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击贯穿，剧烈地抽搐着。
“好多眼睛……在看着我！”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被窥探、被解剖的赤裸惊恐。
“别看我！求求你……别看我！”
这绝望的哀嚎在针落可闻的舰桥内，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瞬，他的理智防线彻底崩塌。
士兵的身体猛地绷直，象一头发疯的野兽，毫无征兆地转身，朝着最近的舷窗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