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港口，柴油和海盐的味道混在空气里。
三艘大型运输船和两艘护航的驱逐舰已经集结完毕，引擎的低沉轰鸣让整个码头都在微微发颤。
王磊、陈斌，还有几十个同样被刷下来的学员，都换上了灰扑扑的连体工作服，在一片沉默中登上了运输船。他们不再是预备役的精英，只是负责搬运的苦力。
舰队启航，劈开灰蓝色的海面，朝着茫茫深处驶去。
甲板上，海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王磊靠在船舷边，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叼着没点燃的烟卷的老兵走到他旁边，用手肘顶了顶他。
“小子，还拧巴着呢？”老兵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想开点。能去接国宝回家，是荣耀。哪怕只是搬个箱子，也够你吹到孙子那辈了。”
“我……我不是不服气。”王磊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啥？”
“想不通……他怎么能……”王磊说不下去了，他脑子里全是那万兽臣服的画面，那个站在舰桥上的背影，和他宿舍里沉默寡言的周阳，两个影子不断重叠、撕裂。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想不通神瞳为什么这么神？嘿，我也想不通。我要是能想通，现在就该去天枢院了，还在这吹海风？你看看这海面。”
他指了指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海面。
“看到了吗？这一路上，连个c级海兽的影子都见不着。它们啊，都躲起来了，不敢冒头。”
王磊看着那镜子一样的海面，只有舰队划开的白色尾浪在延伸。他心里那股憋闷非但没散，反而更重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舰队！
“——空中警报！西北方向发现大规模高速移动目标！确认为飞行异兽群！重复，空中警报！”
王磊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
遥远的天际，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由成千上万只飞行异兽组成的死亡潮！
“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船舱！”
甲板上的广播发出严厉的命令。
学员们脸色煞白，本能地就想往船舱里躲。
王磊也跟着跑了两步，可脚下却象生了根一样停住了。他回头，看到那两艘驱逐舰上的近防炮已经开始旋转，密集的炮口缓缓抬起，对准了天空。青龙战部的所有人也全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冲向甲板角落的临时武器架，一把抄起了最重的那把电磁步枪。
“磊子！”陈斌惊呼。
“去船舱里待着！”王磊头也不回地咆哮，把步枪的能源匣狠狠拍到位，“老子就算是搬运工，也是华夏的兵！”
陈斌咬了咬牙，没有再劝，而是转身跑向了另一侧的通信室。
“轰！轰！轰！轰！”
驱逐舰上的防空炮率先开火，一道道橘红色的火舌喷吐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火力网。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只飞行异兽当场被撕成碎片，黑色的血雨和残骸如下雨般坠落。
但异兽群的数量太多了！
它们悍不畏死地冲破了第一轮火力网，发出刺耳的尖啸，俯冲下来！
王磊架起步枪，瞄准一只形似翼龙的d级【利爪撕裂者】，怒吼着扣动扳机。
“砰！”
强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生疼，但那只异兽的翅膀也被高斯子弹撕开一个大洞，惨叫着翻滚着坠入海中。
更多的异兽扑了上来！
甲板上的士兵和异能者们都在嘶吼着还击，但兽群的数量太多了，无穷无尽！火力网出现了缺口！
一只【利爪撕裂者】如同黑色的闪电，躲过炮火，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直扑王磊的面门！那闪着寒光的利爪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
完了！
王磊脑中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来不及感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无形的波动，突然从舰队中央上扩散开来！
那波动中，仿佛蕴含着来自远古洪荒的无上威严！
“——吼！！！”
一声龙吟，仿佛直接在所有生物的灵魂深处炸响！
【龙威震慑】！
一瞬间，天地失声！
所有喧嚣、炮火、嘶吼，全部消失！
正疯狂俯冲的飞行异兽群，象是集体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成千上万的d级、e级异兽，双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变成了死鱼般的灰白，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从空中直挺挺地坠入大海。
而那些更强的b级和c级怪物，也全身僵直，在空中停滞了那致命的一瞬，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混乱！僵直！破绽百出！
“全体开火！把它们给我轰下来！！！”
驱逐舰的指挥官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密集的火力网再次复盖了天空。
天空下起了一场持续数十秒的“黑雨”。
当最后一只异兽被凌空打爆，天空，重新恢复了干净的蔚蓝。海面上，只剩下密密麻麻漂浮的尸骸。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王磊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他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还在冒着青烟的步枪，又看了看舰队群。
是“他”出手了？
……
当特遣舰队最终抵达目的地时，甲板上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那艘黑色的潜航器，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
在它周围，上百头山峦般巨大的s级海兽，如同最忠诚的卫兵，一动不动地拱卫着它们的君王。
而在它们用巨爪、触手和宽阔的脊背托举的海面上，是一片由无数国宝组成的“陆地”！
青铜鼎、羊脂玉、汝窑瓷、唐三彩、失传的古籍字画……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屈辱的历史。此刻，它们在阳光下闪铄着温润而庄严的光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百年的等待。
王磊和陈斌等人踩着临时浮桥，踏上这片由文明瑰宝铺就的“大陆”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象是走在圣殿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件件国宝搬运上运输船，动作虔诚得象是在朝圣。
王磊亲手捧起一只青花瓷瓶，入手温润冰凉，他仿佛能隔着几百年的时光，触摸到当年工匠指尖的温度。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那艘黑色潜航器的舰桥。
他知道，周阳，就在那里。
那个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室友，正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想起了历史课本上那些黑白的旧照片，那些被掠走的国宝清单，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们……那些死在废墟里的樱花国人，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愧疚吗？”旁边的陈斌喃喃自语。
“愧疚？”
一直沉默搬运的王磊，动作一顿，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抱着瓷瓶，转过身，看着远处那片被海水和废墟吞没的土地。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清淅。
“加害者针对受害者，就是有意为之。”
“他们，怎么可能会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