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弟应了一声,端着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木质托盘,快步走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托盘上。红绸布微微隆起,看不出下面是什么。
老八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报复快感和变态兴奋的神情,他伸出手,一把扯掉了红绸布!
一股浓烈、腥臊、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几位女宾客立刻捂住了口鼻,发出轻微的干呕声。
托盘里,赫然躺着一根约莫三四十公分长的深褐色物体,表面粗糙,血管纹理清晰可见。
最骇人的是,这东西被人从中间干净利落地切成了两截,断口处还带着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液。
驴鞭。
而且是被切断的驴鞭。
在北方尤其是齐鲁的婚丧嫁娶习俗里,这寓意再恶毒不过——断子绝孙。
喜事最忌讳见血,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讲究,是深入骨髓的忌讳。
要不是今天这场合特殊,要不是满堂宾客看着,要不是包间里坐着王永利,聂磊和李振光早已动手,血溅五步。
“啊——!”刘爱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是极度的愤怒,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八,“你……你太过分了!滚!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女人家,闭嘴!”老八斜睨了刘爱丽一眼,眼神轻蔑,随即重新看向聂磊,怪声怪调,拖长了声音,“怎么样啊,磊弟?八哥这‘贺礼’,喜欢吗?喜欢你说一声,哥以后常给你买。”
他指着那断成两截的东西,脸上笑容扭曲,“就是有一点不好——你看这怎么给切断了呢?这手艺不行啊。这不明摆着……咒你聂磊断子绝孙吗?啊?哈哈哈!”
聂磊站在台上,拳头在身侧攥得死死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又涌上来,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看着老八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看着托盘里那污秽恶毒的东西,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但他不能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口的毒火强行压下去。
他看着老八,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冰冷地挤出几个字:
“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都为之一静。
“闹够了,就给我——滚。”
老八没想到都这样了,聂磊还能忍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随即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行,有定力。八爷我……等着你。”
旁边的沙三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才阴恻恻地接了一句,声音像毒蛇爬过草丛:“我也等着。”
老八伸出手,在李振光挺括的夹克胸口上,“噔、噔、噔”不轻不重地弹了几下,动作充满了侮辱意味。
“还有你,北京来的。”老八斜眼看着李振光,“少他妈多管闲事,听明白没?不然,真让你死在青岛,回不去你的四九城。”
李振光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还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极度轻蔑的弧度。他看着老八,平静地说:
“我等着看。”
包间的门,终于被猛地拉开了。
冯新月脸色铁青地快步走出来。外面的对话,尤其是老八最后那几句肆无忌惮的威胁,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八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力道之大,差点把老八拽个趔趄。
“你干什么!啊?”冯新月压低声音怒吼,但其中的怒意谁都听得出来,“给我滚回去!别他妈在这儿丢人现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屋里坐的是什么人!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他用力把老八往后一搡,老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冯新月这才注意到旁边那个一头白发、眼神阴鸷的男人,他皱着眉头,语气不善:“这又是谁?”
老八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喘着气说:“沙三。”
冯新月上下打量了沙三一眼,从牙缝里骂了一句:“傻逼玩意儿!”
他转回头,盯着老八,语气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老八这才像是“听劝”了,他耸了耸肩膀,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奈又无辜的样子:“行行行,冯局面子大。既然这么不欢迎,那我走呗。”
他转向舞台方向,对着脸色冰冷的聂磊和刘爱丽,以及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提高了声音,像是谢幕致辞:
“各位,吃好喝好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对沙三使了个眼色。
沙三嘴角噙着那抹不变的阴笑,走到聂磊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指夹着,手腕一抖。
名片旋转着飞出,“啪”一声,不偏不倚,打在聂磊的脸上,然后飘然落地。
“有事,打这个电话找我,我让你死个明白。”
老八和沙三不再停留,转身,领着那二三十个面色凶狠的壮汉,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那群人经过宾客桌旁时,还故意发出粗野的哄笑声,撞歪了几张椅子,留下满地的烟头和令人窒息的嚣张气焰。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酒店大门外,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又持续了好几秒,然后才像解冻一样,响起嗡嗡的、压抑的议论声。
蒋元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狠狠一拳砸在旁边装饰用的罗马柱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妈的!太他妈过分了!”
刘爱丽的父亲脸色苍白,手都有些发抖。他低声问身边的亲家,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亲家,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帮人是干什么的?咱家……得罪谁了?”
聂磊的父亲早已气得脸色铁青。
他霍然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身后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径直走到台边,把聂磊叫到身边。
老人压低了声音,但那怒火却像岩浆一样从字句间喷涌出来:“小磊!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我处理干净!你知道今天对你、对咱们老聂家、对你岳父岳母家,有多重要吗?!”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平时你在外边,打打杀杀,结交些什么人,我眼不见为净!可现在呢?邻居们都在,亲戚朋友都在,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还想让他们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老聂家养出个什么儿子吗?!”
聂磊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