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三继续道:“让我帮你也行。我这儿不缺能打的兄弟,都是敢下死手的主。不是我看不起你那帮人,是你们太怂了。”
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真没想到啊老八,你个干屠户出身的,手底下见过血的,能怂成这样。”
老八腮帮子鼓了鼓,沉默了好一会儿。
炭火噼啪作响,锅里滚开的汤冒着泡,像他此刻沸腾又不得不压抑的怒火和屈辱。
他知道沙三在等什么。
“开个价吧。”老八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
“开价?”沙三像听了什么笑话,呵呵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刚才说,你在李沧区还有个五年的绿化工程没干完?”
老八心里一沉,知道对方要割肉了:“是。”
“转包给我两年。”沙三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你来垫资,我干两年就撤。怎么样?”
“你……”老八瞪大眼睛,血往上涌,“这有点过分了吧?那工程是我拿命换来的!”
“过分?”沙三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刚才那点虚假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盯着老八,眼神像刀子,“要是觉得过分,吃完这顿,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这儿不留你了,也留不起。”
屋里安静得可怕。
沙三那几个兄弟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落在老八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
老八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锅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他想起了自己在李沧区呼风唤雨的日子,想起了聂磊那张平静却透着狠劲的脸,想起了朴大勇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夺回丢掉的一切。
夺回尊严。
杀了聂磊。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终于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行。”
沙三这才重新露出点笑意,举起酒杯:“这就对了。来,干了这杯,咱们慢慢聊。”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场针对聂磊和李振光的腥风血雨,就在这弥漫着狗肉腥膻、烧酒辛辣和赤裸算计气息的简易房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沙三满意地抿着酒。
这个一头早生白发、总怀疑自己肾虚的老江湖,不爱住在城里,就喜欢窝在乡下。
他养狗,但从不养来看家护院——那些八九个月大、刚长起腱子肉的狗,最终都会变成他锅里翻滚的肉块,配着烈酒下肚。
他坚信,这样最是补肾。
全豪实业公司里。
李振光挂断电话,脸上露出笑容:“岱哥同意了。他说四九城那边有马三和哈森盯着,让我安心在这儿陪你。”
聂磊长出一口气,举起酒杯:“好!振光,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干了!”
两只酒杯再次碰撞。
周围的兄弟们也重新热闹起来,吆喝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江湖上最朴素的规矩。
简易房里那顿狗肉火锅吃完的第二天,沙三就开始了行动。
他办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是钱和条件都已经谈妥之后。
上午十点,阳光透过简易房满是油污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几块模糊的光斑。
沙三坐在那张油腻的桌子旁,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三哥。”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但透着股狠劲儿的声音。
“给我盯紧正泰游戏厅那帮人。”沙三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尤其是聂磊,还有他身边那个叫李振光的北京来的。摸清他们最近的动向,常去哪些地方,身边通常带几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搞清楚那个李振光什么时候走。一旦他们落了单,或者去了人少的地方,马上通知我。”
“明白,三哥。我现在就安排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盯死。”
“机灵点,别被发现了。”
“放心。”
电话挂断。
沙三把手机扔在桌上,往后靠进椅背里,点了一支烟。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几双眼睛在暗处无声无息地盯上你时,危险就像慢慢收紧的套索,而你往往还一无所知。
医院,病房。
刘爱丽的伤势本来就不重,子弹擦着肩胛骨过去,没伤到要害,住了几天院观察,医生就说可以出院了。
聂磊亲自来接,办手续、拿药、扶她上车,事无巨细。
坐进车里,聂磊握着方向盘,却没立刻发动。
他侧过脸看着刘爱丽,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点难得的紧张。
“爱丽,”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软和不少,“真要正式去见你爸你妈了,我这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刘爱丽本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也笑了。
她伸手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得了吧你,磊哥还有打鼓的时候?我爸妈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不一样。”聂磊摇摇头,“这可是……老丈人丈母娘。”
“美的你,还没订婚呢。”刘爱丽脸微红,别过脸去看窗外,嘴角却翘着。
聂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他心里那块石头其实没完全放下——老八跑了,事情就没算完。
但这种时候,他不想把这些阴影带到刘爱丽面前。
回到全豪实业,安顿好刘爱丽,聂磊转头就去找了李振光。
两人在办公室坐下,聂磊递了根烟过去。
“振光,有个事想麻烦你。”聂磊点上烟,深吸了一口,“明天我去爱丽家,正式见家长。你……要不陪我一块儿去?”
李振光正要点烟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看他:“我跟着去,合适吗?这是你家事。”
“有啥不合适的?”聂磊身体前倾,语气诚恳,“你就是我过命的兄弟。有你和兄弟们在场,我心里踏实。不然,真怕到时候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