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又软又糯,像掺了蜜的丝线,钻进耳朵里,带着撩人心弦的魔力。
姜尘瞬间打了个冷颤。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尴尬、无奈和某种遥远温暖回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但花伏龙立刻逼了上来,像只不肯罢休的、漂亮又难缠的猫。
她的脸再次贴近。
那张脸在火光下皎白如玉,吹弹可破,眉眼精致得无可挑剔。
但姜尘知道,这副完美的皮囊下,藏着一个多么古灵精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恶魔”。
“嘻嘻。”
看到姜尘躲避的动作,花伏龙象是赢了什么似的,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她不再逼问,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吃东西吧。”她打开食盒,里面是摆盘漂亮、香气诱人的点心和小菜,“这次你可不准跑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
她将食盒推到姜尘面前,自己也拿起一块小点心,小口吃着。
火光噼啪作响。
河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碎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夜风吹过,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姜尘拿起一块点心,安静地吃着。
味道很好,是花伏龙从国外带回来的特产,国内很难买到。
他偶尔侧头,看一眼身旁的女子。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给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吃得认真,偶尔舔掉指尖的碎屑,动作自然又带着点不自觉的娇憨。
一瞬间,姜尘有些恍惚。
仿佛时光倒流,又看到了那个在很多年前,叉着腰、仰着小小的下巴,一脸骄傲地说“以后我罩着你”的小女孩。
他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面,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带着湿漉漉水汽和稚嫩哭腔的记忆,悄然浮现。
而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个遥远午后的意外。
那时,花家大小姐还是个人嫌狗厌、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带着一帮跟班在河边“探险”。
不知怎么,她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河里。
那些平日里有战力指数耀武扬威、把她捧上天的小跟班们,在岸边乱成一团,大呼小叫,却没人敢跳进那浑浊湍急的河水。
那时,还没觉醒所谓“胎中迷”、体质比现在更孱弱、沉默得象影子一样的姜尘,正远远躲在树后看书。
听到惊呼和哭喊,他脑子一空,书掉在地上,人已经冲了出去。
他甚至没想自己会不会游泳。
就那样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当然……
这个后来被花伏龙津津乐道、却被姜尘视为人生最大黑历史的“英雄救美”,最难启齿的部分是——
当他拼命扑腾着、灌了好几口脏水,终于游到小花伏龙身边时,她已经不再扑腾,正闭着眼睛,缓缓往下沉。
姜尘吓坏了。
他笨拙地接住她软软的小身体,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一个从老旧电视剧里看来的概念猛然炸开——
‘没呼吸了……要渡气!’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正确的人工呼吸。
只是凭着那股绝望的冲动,在冰冷浑浊的河水里,胡乱地、重重地吻住了她苍白冰凉的小嘴唇,然后不管不顾地、使劲往里吹了一大口气。
连拖带拽,几乎耗尽所有力气,他才把她弄上岸。
自己也瘫在岸边,咳得撕心裂肺,冷得浑身发抖。
但看到小花伏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白,他吓得手脚冰凉。
记忆里只剩下电视剧中交错按压胸部和“亲嘴”的模糊画面。
他一边哭,一边模仿。
小手胡乱按压她湿透的、缀满蕾丝的小衣衫,然后又对着她的小嘴吹气。
动作毫无章法,只剩下最纯粹的“你不能死”的恐惧。
最要命的是……
当他不知道第几次吹气时,小花伏龙猛地咳出一大口水,然后——
睁开了眼睛。
第一件事不是庆幸劫后馀生。
而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指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亲我!你欺负我!呜呜呜……”
其他孩子们围了上来。
姜尘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冷得直哆嗦,在那些或好奇或指责的目光下,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止住她那惊天动地、仿佛要招来全世界的哭声,也为了把自己从“小流氓”“欺负女孩子”的可怕指控中解救出来,他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喊出了那句后来困扰他半生、被花伏龙揪住不放的话:
“我、我那是救你!不是欺负你!……别哭了!大不了……大不了我长大以后娶你!负责总行了吧!”
神奇的是。
哭声戛然而止。
小花伏龙抽噎着,用湿漉漉的、红通通的大眼睛盯着他,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然后,她伸出沾着泥水的小拇指,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淅:
“……真的?拉钩。”
姜尘当时只想让她别再哭,赶紧点头,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她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钩,小花伏龙抹了把脸,虽然还抽抽搭搭,但已经努力摆出平时那副“大小姐”的架势,拍了拍姜尘湿漉漉的肩膀(其实只拍到手臂),宣布:
“那以后……”
“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哦。”
……
“在想什么呢?”
一张放大的、带着好奇的俏脸,突然凑到眼前,打断了姜尘的回忆。
花伏龙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点心,正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距离很近。
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和眼底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姜尘想到那个午后,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又强装霸道的小女孩,再看看眼前这个出落得明媚动人、却依旧带着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劲儿的女子,不由微微笑了笑:
“没事。”
“一定在想什么坏事!”花伏龙看到姜尘脸上罕见的、真实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即自己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扬起,但嘴上却硬邦邦地说,“不理你了。”
她扭过头,看向河面,但馀光却还偷偷瞥着姜尘。
夜风吹过河岸,拂动她的长发和裙摆。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草地上,依偎在一起。
仿佛时光从未走远,那两个在河边打闹、一个追一个跑、一个霸道宣布“我罩你”、一个无奈点头的小孩,依然活在某个并行的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