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苍老，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瞬间，整个山村小院——或者说，整个被规则延展后容纳了十二万九千六百个文明意识的空间——安静了。
剁馅声停了。
切菜声停了。
写字声停了。
连风声和鸟鸣，都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的文明代表，无论它们是什么形态、什么结构，此刻都同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是某个具体的方位。
虚影很淡，淡得几乎透明。
老者盘膝坐在虚空之中，双手放在膝上，眼睛似闭非闭。
他的存在，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
“（颤抖）这……这是谁？”一个发光水母代表，触手不安地蜷缩。
“（低沉）不知道……但感觉……好古老……”岩石巨人代表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
“（机械音）分析失败……目标无法扫描……存在形式超出数据库……”机械生命的电子眼疯狂闪烁。
林晚星站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虚影，看了很久。
“（平静）您是……‘家长’之一？”
她用了“家长”这个词——这是当初在宇宙终点站，对那些古老文明集体意识化身的称呼。
虚影微微点头。
“（苍老）可以……这么说。”
“（缓慢）我是……‘观察者议会’的……最后一个‘醒着’的成员。”
“其他‘家长’……都已经……‘睡’了。”
“睡？”石天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虚影看向石天——明明没有睁眼，但石天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数据细胞都被看透了。
“（缓慢）就是字面意思。”
“（苍老）我们这些老家伙……活得太久了。”
“久到……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成了负担。”
“所以……我们决定……‘睡’一段时间。”
“等宇宙……有点意思了……再醒来看看。”
全场死寂。
“（急促）盟主！”石天压低声音，调出他偷偷扫描的数据，“这个虚影……他的‘存在时长’……超过一百亿年！”
“（惊）什么？！”旁边的花念捂住嘴。
一百亿年。
那是宇宙大爆炸后不久，第一批恒星刚刚诞生的时代。
“（平静）您是……播种者的创造者？”林晚星问。
虚影摇头。
“（苍老）不是‘创造者’。”
“（缓慢）播种者文明……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他们天生……痴迷于‘秩序’和‘进化’。”
“他们认为……宇宙应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文明都该是合格的零件，不合格的……就该被淘汰。”
“（叹息）我们劝过他们……但没用。”
“后来……他们启动了‘重启计划’，开始在全宇宙‘筛选’文明。”
“我们觉得……这样不好。”
“但我们也老了……没力气管了。”
虚影抬起手——那动作慢得像是在举起一座山：
“（苍老）所以……我们做了另一件事。”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代表意识中炸开！
“（尖叫）什么？！锈蚀是你们创造的？！”
“（怒吼）我的母星就是被锈蚀毁灭的！你们这些——”
“（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创造那种可怕的东西……”
代表们炸锅了。
周景玄的剑，瞬间出鞘三寸。
剑意锁定虚影。
但林晚星抬手，拦住了他。
“（平静）听他说完。”
虚影没有理会那些愤怒的代表。
他只是继续用那种缓慢、疲惫的语气说：
“（苍老）我们创造锈蚀……不是为了毁灭。”
“播种者的‘筛选’……太激进了。”
“他们在加速宇宙的‘进化’，但也在……扼杀‘可能性’。”
“一个文明，因为暂时‘不合格’，就被整个抹除……这不对。”
“所以……我们创造了锈蚀。”
“锈蚀的‘冻结’特性……能把那些被判定为‘不合格’的文明……暂时‘保存’起来。”
“就像……把病人送进‘低温休眠舱’。”
“等待未来……有谁能‘解冻’它们。”
“（苍老）而你……做到了。”
“你不仅解冻了它们……还给了它们……新的‘家’。”
“（缓慢）所以……我‘醒’了。”
“想来看看……这个‘万物医盟’……到底是什么样子。”
信息量太大。
所有代表都陷入了混乱。
林晚星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
“（平静）那您现在看完了……有什么想说的？”
虚影“看”向那些代表——看向那些还在争吵、愤怒、迷茫的文明意识。
“（苍老）我想说……”
“你们刚才……吵的那些东西……都太浅了。”
“（缓慢）什么激进派、保守派、技术派、人文派……”
“你们争论的……都是‘术’。”
“是‘方法’。”
“但真正重要的……是‘道’。”
“（机械音）请明确解释，‘道’是什么？”
虚影沉默了三秒。
全场再次安静。
“（嗤笑）爱？你在开玩笑吗？”一个来自纯粹能量文明的代表冷笑，“我们是高维生命，讨论的是宇宙规则，你跟我们谈‘爱’？”
虚影没有生气。
他只是“看”
“（苍老）你……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温暖’了？”
能量代表一愣：“（迟疑）温暖？那只是能量的一种形态……”
“（缓慢）不。”
“（苍老）温暖……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
“当两个生命……互相‘爱’着的时候……他们的能量场……会自然地……变得‘温暖’。”
“（苍老）播种者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的‘技术’。”
“在于……他们丢失了‘爱’。”
“他们把自己……活成了一台……冰冷的筛选机器。”
“所以……他们创造不出……像‘医盟’这样的东西。”
“（缓慢）而你……林晚星……”
“你的‘医道之心’……核心就是……对生命的‘大爱’。”
“所以你才能……把锈蚀从‘毁灭’……变成‘治愈’。”
“所以这些被你救回来的文明……才会愿意……聚在这里……争论‘未来’。”
“（叹息）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爱’。”
全场沉默。
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
“（苍老）所以……”
虚影缓缓起身——那动作慢得让人揪心：
“（缓慢）你们的辩论……可以继续。”
“但记住……无论选择什么‘方法’……”
他说完，身影开始变淡。
像是……要“睡”回去了。
“（惊）怎么了？！”
他打开光屏。
光屏上，三个巨大的红色警告标志，疯狂闪烁！
“（尖叫）盟主！星域的文明……同时发来……‘文明自毁倒计时’ 求救信号！”
林晚星瞳孔一缩：“（急促）接！”
第一个信号接通。
画面里，是一个长得像蒲公英的文明——它们的星球，正被一层诡异的黑色火焰笼罩。
“（凄厉）首席医师！救救我们！我们的‘共生菌群’突然叛变了！它们在释放一种‘自毁酶’！整个星球……所有生命……都在融化！”
第二个信号接通。
画面里，是一个水晶结构的文明——它们的水晶城市，正在从内部开始崩解。
“（崩溃）医盟！快！我们的‘结构共鸣’被反向共振了！所有水晶都在……自我粉碎！”
第三个信号接通。
画面里，是一个气态生命文明——它们的星球大气层，正在变成剧毒。
“（窒息）救命……我们的‘气体循环规则’……被篡改成了……自杀循环……”
三个文明。
三种完全不同的“自毁模式”。
“（急促）盟主！你看这个！”石天放大信号源，“这三个求救信号……都是通过……播种者的‘监控哨站’网络转发的！”
林晚星眼神一凛：“（冷静）什么意思？”
“（咬牙）意思是……这三个文明的自毁，是播种者……在向我们‘示威’！”
话音刚落。
虚空中，浮现出一行冰冷的、银白色的文字：
文字消散。
“（怒吼）这帮王八蛋！”石天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又拿文明的存亡当测试？！”
代表们也都愤怒了。
但愤怒没用。
三个文明的倒计时，在冰冷地跳动。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个画面。
看着蒲公英文明在黑色火焰中融化。
看着水晶文明在自我粉碎。
看着气态文明在剧毒中窒息。
笑得很淡。
“（平静）谁说……‘爱’和‘技术’……是对立的？”
她转身，看向虚影——那位即将消散的古老家长：
“（轻声）前辈，您能……再‘醒’一会儿吗？”
“（苍老）可以……但我……帮不了你。”
“（平静）不需要您帮。”
林晚星抬手，锈蚀戒指亮起温暖的金光：
“（提高音量）各位，辩论暂停。”
“（平静）技术派代表——我需要你们的‘规则解析算法’！”
“（愣）啊？好、好的！”技术派的机械代表们立刻响应。
“人文派代表——我需要你们的‘情感共鸣模型’！”
“（激动）明白！”人文派的树人们开始构筑网络。
“激进派、保守派、所有派——”
“（冷静）把你们争论的‘能量’，都给我。”
代表们愣住了。
所有的争论、分歧、矛盾，在这一刻，全部转化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团结的‘力量’！
技术派的数据流。
人文派的情感波。
“（轻喝）现在——”
传送门关闭。
山村小院里，只剩下倒计时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