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小时59分钟。
数字在指挥中心的主光屏上跳动，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上。
“（砸操作台）艹！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倒计时！”石天的手指几乎要在光屏上戳出洞来，“‘肃正协议全体单位唤醒’？意思是不止这九个，还有更多在宇宙各个角落睡大觉？！”
倒计时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声从通讯器里持续传出，像有个生锈的齿轮在脑子里转。
林晚星没说话。
她站在观景窗前，背对着所有人。窗外，那颗“归零”奇点的裂痕还在扩大，银白色的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在灰色的死亡光束里撕开一道道生机勃勃的口子。三号清道夫已经完全变成了银白色，它的触手不再僵硬地舞动，而是柔软地、有节奏地摆动着，每一次摆动都带动着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
像一颗在深海里呼吸的水母。
“（轻声）它在学习。”周景玄忽然说。
他抱着剑，剑鞘上的青光已经收敛到极致，只剩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膜。但他的眼睛盯着三号清道夫，瞳孔里有细微的剑意在流转——那是他在用剑意感知对方的变化。
“学习什么？”花念抱着婴儿，小脸发白。
“学习……‘活着’。”周景玄的声音很平，但带着一种罕见的困惑，“它的底层逻辑是‘绝对秩序’，但现在，它在尝试……‘无序但有序的律动’。它在模仿婴儿的心跳。”
三号清道夫的核心又搏动了一下。
这一次，搏动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响，但很清晰，像一颗被埋在地底深处千万年的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唤醒，开始试探性地、笨拙地跳动。
“（猛地转身）石天！”林晚星的声音把指挥中心的寂静撕开了一道口子，“给我查！翻遍维度管理局所有加密档案，把‘肃正协议’、‘远古清道夫’、‘上个宇宙纪元’这几个关键词底下所有沾边的东西，全给我挖出来！”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权限不够就黑进去。我授权。”
“得令！”
石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技术在看见终极挑战时才有的光。他的双手在光屏上划出了残影，三个虚拟键盘同时浮现，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光屏被分割成十二个窗口，每一个窗口都在疯狂刷新着信息流。
“维度管理局核心数据库……进去了！老局长的后门密码还是‘花念的生日加糖罐数量’，这老头子……”石天一边吐槽一边操作，“历史档案区，时间轴拉到……上个宇宙纪元末期？”
他的手指停了一瞬。
因为档案区里，关于“上个宇宙纪元”只有一行字：
全是黑条。
“（冷笑）玩这套。”石天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复杂到让人眼花的指令，“老局长教过我，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在明面上的数据库里。”
他调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儿童画板的界面——那是老局长偷偷改造过的“童话绘本档案系统”。
“让我看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害怕变化的大家伙’……”
他输入关键词。
画板上浮现出一幅幅幼稚但诡异的涂鸦。
第一幅涂鸦：一群长得像金属水母的简笔画生物，围着一颗巨大的、发光的球。球上画着笑脸，但水母们都在哭。
第二幅涂鸦：笑脸球身上长出了黑色的斑点。水母们拿出橡皮擦，拼命擦那些斑点，但越擦斑点越大。
第三幅涂鸦：水母们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灰色的橡皮擦，想要把整颗球都擦掉。但橡皮擦刚碰到球，球就裂开了。
第四幅涂鸦：裂开的球里，飞出了一颗小小的、发着金光的种子。水母们追着种子，但种子飞进了黑暗里，消失了。
“（声音发干）这……这是……”
石天把涂鸦放大。在第四幅涂鸦的角落里，有一行歪歪扭扭、像是孩子写下的注释：
“不会生病的妈妈……”林晚星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在花念怀中的婴儿身上。
婴儿还在睡。
但他周身荡漾的“涟漪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改变频率。
石天立刻调出分析界面，启动了“规则气味识别20”——这是他的升级版，能识别更抽象的信息。
“（突然抬头）等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在光屏上疯狂操作，调出了之前龙脉婴儿在鸿蒙之心内部时的所有监测数据。
“鸿蒙之心被锈蚀锁链缠绕时，释放出的‘痛苦频率’……宝宝在啃食玄阴教旗帜时，无意识共鸣的‘愤怒频率’……还有刚才，他梦呓时引发的清道夫同步……”
三个频率波形图被并列放在一起。
石天启动了比对程序。
光屏上，三条波形图开始重叠。
然后，第四条波形图——从“肃正协议”通讯中截取到的“母体信号”频率——被加了进去。
“（倒吸一口凉气）我……操……”
石天的声音在发抖。
因为四条波形图，在某个极其细微的、位于规则层面最深处的谐波节点上——
“（语速极快）盟主，我有个猜想……一个很他妈离谱的猜想！”石天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肃正协议要找的‘母体’，根本不是宝宝！”
他调出比对结果，指着那个重合的谐波节点：
“这说明什么？”林晚星的声音很沉。
“说明……”石天咽了口唾沫，“宝宝、鸿蒙之心、锈蚀锁链、还有肃正协议要找的‘母体’——它们共享同一个源头编码！”
他顿了顿，像是要把这个离谱的结论说得更清楚：
“就像……就像同一个程序员，用同一套底层代码，写了四个不同的程序。其中一个程序（肃正协议）发了疯，满世界找那个程序员留下的‘主控密钥’（母体信号）。而宝宝……”
他看向花念怀中的婴儿。
“他身上，有那个‘主控密钥’的一部分气息。但只有一部分。打碎分装了。”
指挥中心陷入了死寂。
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和窗外三号清道夫那笨拙但持续的心跳声。
“打碎分装……”林晚星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自己的锈蚀戒指，扫过窗外那颗正在被银白色光撕裂的“归零”奇点，最后落在婴儿身上。
她忽然想起，在织梦者试炼里看到的画面——
锈蚀，是规则新陈代谢的本能。
但归虚教派的祖先，因为恐惧这种变化，用某种方式……扭曲了它。
如果“扭曲”的方式，就是把一个完整的东西，打碎、重组、变成另一个样子呢？
“（轻声）石天。”
“在！”
“做个逆向推演，”林晚星一字一顿，“假设……‘母体’是一个完整的、负责‘宇宙规则新陈代谢’的原始程序。然后有人把它打碎了，碎片变成了：锈蚀、鸿蒙之心的锁链、肃正协议……还有宝宝。”
她看向石天：“那么，那个打碎它的人，目的是什么？”
石天的手指在光屏上敲击。
数据流疯狂滚动。
“（冷笑）因噎废食。”周景玄忽然开口，说了四个字。
剑修的话总是很短，但很准。
因为害怕变化，所以扼杀变化。
因为害怕死亡，所以选择不生不死。
然后他们还造了一群“清道夫”，满宇宙追杀任何可能让“变化”
比如一个能引起锈蚀共鸣的婴儿。
“（抱紧婴儿）所以……宝宝是好的，对吗？”花念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是坏蛋，他只是……只是一把钥匙？”
林晚星走到花念身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
小家伙睡得很香，小嘴微微张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背着多么沉重的秘密。
“他不是钥匙。”声说，但声音很坚定，“他是……被偷走的一部分。”
她抬起头，看向观景窗外那片正在被银白色光撕裂的灰色星空：
“而现在，偷东西的人留下的看门狗，要把这部分找回去，继续锁在笼子里。”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指挥中心的通讯器里，那个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又响了起来：
“识别到异常编码片段……比对中……”
“比对完成。
花念手里的一个糖果罐掉在了地上，糖珠滚了一地。
她的小脸瞬间惨白。
“花……念？”石天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清除。”
刺耳的警报声在指挥中心炸响！
“（怒吼）我操你祖宗！！！”石天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整张脸都扭曲了，“敢动我闺女？！老子他妈把你们全拆成废铁回收！”
他双手在光屏上拉出残影，开始疯狂架构防御程序。
但林晚星的动作更快。
她一步跨到花念面前，右手按在小姑娘的肩膀上，锈蚀戒指的银灰色光芒瞬间将花念整个包裹起来。左手抬起，对着虚空一握——
不是防御。
她把绿野星所在的这片空间，从宇宙的常规规则网络里，硬生生“挖”了出来！
“（闷哼一声）周景玄！我需要三十秒！”
“明白。”
周景玄的剑，终于出鞘。
不是完全出鞘，只出了三寸。
但就这三寸，剑身上流淌出的青光，已经照亮了整个指挥中心。那光不刺眼，但很重，重到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他将剑尖抵在地上，单膝跪地，闭眼。
剑意如网，密密麻麻地编织进林晚星架构的“空间隔绝层”里。
剑鸣声清越悠长，像一声宣告。
而花念，被林晚星的锈蚀光芒包裹着，怀里还抱着龙脉婴儿。她低着头，小身子在发抖，但没哭。
“娘……我是不是……也是个‘坏掉的东西’？”
林晚星的手按在她肩上，很稳。
“不。”林晚星的声音也很稳，“你是我的女儿。”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谁想动你——”
她抬起头，看向观景窗外那片开始剧烈波动的星空。九个、不，是十五个清道夫的轮廓，正在从宇宙的各个方向，朝着绿野星疯狂跃迁而来。
“——就得先问问我这个当娘的，同不同意。”
通讯器里，那个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最后一次响起：
“清除指令……锁定……”
“执行——”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外部。
是来自花念怀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婴儿该有的懵懂和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