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用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
一秒。
两秒。
三秒。
当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终于在他指尖跳动的时候,
李林的眼泪,终于决堤般涌了出来。
活着。
但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李林立刻从背包里取出急救设备。
体温计,血压计,听诊器。
他用最快的速度,对苏晚晴进行了初步的生命体征检查。
体温,三十四度,严重失温。
血压,低到几乎测不出来。
心率,每分钟只有四十次左右,随时可能停止。
呼吸,极其微弱,每分钟不到五次。
这是一个濒死的状态。
如果再晚来半个小时,不,也许只要再晚来十分钟,她就真的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李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错误的急救措施,都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他首先要做的,是恢复她的体温。
李林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在苏晚晴身上。
然后,他将她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个冰冷的身体。
同时,他从急救包里取出葡萄糖注射液,小心翼翼地为她建立了静脉通道。
温热的液体顺着针管,缓缓注入她的血管。
做完这一切,李林才有时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个地下溶洞,显然是一个被地质运动封闭了无数年的独立空间。
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很低,但还没有低到致命的程度。
地下湖的水,应该是来自更深处的地下水系,所以是可以饮用的。
这就解释了,苏晚晴为什么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
她有水,有微弱的氧气,虽然没有食物,
但人在极端情况下,可以靠消耗自身的脂肪和肌肉组织存活很长时间。
但即便如此,她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李林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苏晚晴身边的地面上。
那里,用石头刻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
李林凑近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核聚变反应堆的等离子体约束方程?
李林的手开始颤抖。
他终于明白,苏晚晴在这个绝境里,是怎么度过那些漫长的、黑暗的时光的。
她没有放弃。
她用石头当笔,用地面当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依旧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进行着最艰深的计算。
李林的视线模糊了。
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刻在地面上的公式。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像是用她的生命刻下的。
“傻瓜……”
李林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傻瓜……”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算这些东西……”
“你就不能……就不能自私一次,只为自己活着吗……”
怀里的苏晚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体,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依旧在燃烧着自己,为这个国家留下最宝贵的财富。
李林紧紧抱着她,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遇到这样一个女人。
她聪明,坚强,无私,伟大。
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而他,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去。
李林立刻拿起对讲机,但是,对讲机里只有刺耳的杂音。
信号完全中断了。
这个深度,这个位置,任何无线电信号都无法穿透。
李林知道,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苏晚晴,原路返回。
但问题是,苏晚晴现在的状态,根本经不起任何移动。
强行移动她,很可能会直接导致她的心脏骤停。
李林陷入了两难。
留在这里,苏晚晴会因为缺乏进一步的医疗救治而死亡。
带她离开,她可能会在移动的过程中死亡。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就在李林绝望的时候,他怀里的苏晚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李林猛地低头。
苏晚晴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暗淡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
但当她看到李林的脸时,那双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林立刻将耳朵贴近她的嘴边。
“李……林……”
那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唤。
“我在,我在这里。”
李林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这就带你回去。”
但苏晚晴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
“记……记下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生命。
“这些……很重要……”
“比我……重要……”
李林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他狠狠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这些东西可以以后再算!但你的命只有一条!”
“我现在就带你走!”
但苏晚晴却用那双暗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里,有恳求,有坚定,还有一种李林从未见过的,近乎残酷的理性。
“李林……”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你知道的……”
“我……活不了……多久了……”
“与其……浪费时间……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不如……把这些……记下来……”
“它们……能救……更多的人……”
他想反驳,想告诉她,她一定能活下去。
但他是一个工程师,一个理性到极致的人。
他知道,苏晚晴说的,是对的。
以她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活着回到地面,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而这些公式,这些她用生命最后的时光计算出来的成果,
如果丢失了,可能需要整个国家再花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重新推导出来。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题。
是赌那百分之十的概率,还是选择那百分之九十的确定性。
李林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恨自己。
恨自己的理性,恨自己的冷静,恨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进行这种冰冷的计算。
但最终,他还是从背包里,取出了纸和笔。
“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我记。”
“但你给我听着,苏晚晴。”
“我记完这些东西之后,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把你活着带回去。”
“你不许死。”
“听到了吗?”
“不许死。”
苏晚晴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
“我……等你……”
李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他打开头灯,将光束对准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开始飞速地抄录。
他的手在颤抖,眼泪不断地滴落在纸上,模糊了字迹。
但他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怀里这个女人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必须在她的生命彻底燃尽之前,把这些公式全部记录下来。
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礼物。
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既漫长又短暂。
李林不知道自己抄了多久。
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
当他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公式,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怀里的苏晚晴,已经再次陷入了昏迷。
但她的嘴角,依旧带着那个微弱的笑容。
李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纸张叠好,放进防水袋里,然后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然后,他将苏晚晴紧紧抱在怀里,开始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要带她回家。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他刚走出几步的时候,整个溶洞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头顶的钟乳石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落碎屑。
李林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引发了连锁的地质反应。
这个溶洞,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