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亲姑姑了,迎春既激动又期待。
这几个月的变化她感受最深,宁国府且不说了,荣国府这边自从二婶倒了后,好像一切全都顺了起来。
她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长房二姑娘,表面上看着还跟以前一样,但事实上,一杯茶、一块点心在老太太屋里,都已不一样。
请安的时候,老太太会跟她温声说几句话了,她说话的时候,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嫡母,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像没听到,该干嘛还干嘛。
迎春知道自己也不一样了。
在宁国府管家以来,曾经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丫环婆子们,在她坐着喝茶或者和妹妹们说话的时候,要恭恭敬敬的先等着她们,把该喝的茶喝完,该说的闲话也说完。
不管是林妹妹、三妹妹还是四妹妹,迎春感觉都比她有才干,可是,大家在花厅理事的时候,她们一切以她马首是瞻。
居移气,养移体!
住在美琅馆的迎春是被众星捧月的二姑娘。
哪怕奶嬷嬷呢,也再不敢像以前那般不恭敬。
“姑娘,我们还住这边吧!”
司棋的脚踏到宁国府这边时,小声的询问。
“自然!”
迎春没有犹豫的点头,“二嫂也没给我收拾屋子呀!”
长辈们真要让她回去住,肯定要说的。
“那就好!”
司棋笑了,“我和绣橘几个操心了好一段时间。”
住美琅馆,她们还能多领一份月例呢。
不同于侍书、入画、袭人这些伺候主子的大丫环,不时有老太太或者太太、大奶奶们给的赏钱。
她们跟二姑娘以来,除了月例和年节时的例行赏,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大太太是不会给她们赏的。
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对姑娘都平平,更不要说对她们了。
府中的婆子们就算要巴结,也不会往她们院里去。
所有一切,只在她们搬去美琅馆后。
曾经仗着奶过姑娘,在院里无法无天的王嬷嬷,也被尤大奶奶派去院里的陈嬷嬷用规矩压得死死的。
“姑娘上学的时候,老爷和太太还命人送了东西过来。”
“……送的什么?”
迎春心下一跳,努力稳住自己,轻声询问。
“老爷送了一对说是宋时的古玉佩,太太送了一匹颜色鲜亮的雨花锦。”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司棋很为自家姑娘高兴,“老爷说玉养人,那对玉佩别看现在不怎么样,您每日睡前抱着它,多想君子五德,它就会越来越好。”
迎春:“……”
就有些无语。
但确实是她爹能说得出来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太太说,她这边有几个人是极好的,姑娘初初回府,可以适当的用一用。”
迎春:“……”
不用说,她都知道是哪几个。
不外乎是王善保家的,或者常跟在太太身边的那几个婆子。
“明儿问过平儿再说吧!”
二嫂若是没给安排,那定然是有不安排的理由。
她初来乍到,一切以稳为主。
再说了,她也就是个辅助,真正掌大头的还是琏二嫂子。
“那边不论谁请托,一概不准应承,实在推脱不了的,就往琏二嫂子和平儿身上推。”
她不会应承任何人。
迎春很清楚,西府不是东府。
东府尤大嫂子是随她们折腾。
她也不怕她们犯错。
但西府不行。
西府这边除了老太太,还有大房二房之争。
里面的丫环婆子们,可能各有主子。
琏二嫂子这胎来之不易,迎春也怕自己做错了事,信错了人,害了自己未来的小侄子、小侄女。
“奴婢知道呢。”
司棋顿了一下道:“我也劝了我外祖母他们,姑娘好不容易得老爷太太的眼,回去帮着琏二奶奶管家,他们捣乱,就是给自家人拆台。”
如今府中的事,也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
虽然当管事、管事婆子,还有些油水,却早不能跟之前比了。
与其累死累活,让琏二奶奶和二姑娘都心下反感,还不如消停些。
大家一起保着琏二奶奶把孩子生下来,琏二奶奶必也会感激的,以后有什么想求的,在可以的情况下,琏二奶奶也必会给予一定的倾斜。
“嗯!”
迎春朝司棋一笑。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她懦弱,司棋就不得不厉害些护着她。
就是绣橘也是如此。
有她们两个相伴,迎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告诉你外祖母,等忙完了这段时间,二嫂那里,我必荐她。”
事情都是人干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迎春相信琏二嫂子会给太太和她这个脸。
“如今二嫂初初有孕,一切以她心情为上,她心情好了,自然合府安生。”
“嗯嗯!”
司棋忙应了。
送迎春回美琅馆,她就家去找了外祖母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本来心情不甚美好。
外孙女不帮她说话,往日里,她竟是白疼了。
之前是二太太管家,二奶奶也从不向着他们大房,她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赚得盆满钵满,尤其那周瑞家的,哼,同是陪房,人家穿金戴银使奴婢,她呢?
虽说如今周家也倒了,可周瑞家曾经的风光,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好容易大房得回管家权,二奶奶再也不向着二房,偏偏府里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管她使多少力都轮不上。
因为这个,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面前,已经挑拨过好几下了。
只是二奶奶如今会做点人了,晓得送礼给太太。
太太自己得了实惠,就想着母慈子孝,不管她们了。
王善保家的唉声叹气。
今天她原想着走走外孙女司棋的路子,让她帮着在二姑娘面前说说好话,不拘干个什么,她就想当一下管事婆子,让曾经看不起她的那些人,也点头哈腰一回。
可……
“外祖母!”
司棋推门进来的时候,王善保家的正坐在炕上叹气。
“……你来做什么?”
她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吃了没?”
之前,她好不容易才求得太太,把外孙女送到二姑娘身边。
谁料二姑娘是个没用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点用了,却又铁面无私。
这样干,看以后谁还能为她卖命?
王善保家的很想把脸一直冷到底,奈何外孙女和二姑娘一起住在东府,东府尤大奶奶爱护的紧。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东府尤大奶奶不好惹。
人家对这边是门清。
王善保家的还只能捧着点,问声‘吃了没’。
“还没呢。”
司棋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系满点心的帕子,“外祖母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枣泥山药糕,您快尝尝,又甜又糯,红枣能补气血,健脾胃;山药亦能补气健脾,入脾、肺、肾三经呢。”
王善保家的张口接下外孙女递来的枣泥山药糕,“这大晚上的,不去伺候姑娘,过来作甚?就为了送这点心?”
“哪儿呀,外祖母的事我一直记着呢,不过我们姑娘说了,二奶奶初初有孕,全家都让着呢,这时候您要把她用惯的管事婆子换下来,不论哪一个,人家只怕都得多想,说不得以后还会给您小鞋穿。”
司棋自己也拿了一块点心,边吃边说,“我们姑娘说,等忙完这段时间,二奶奶平安生产了,大房一切都稳了,她必然亲自把您荐给二奶奶,到了那时,有太太和我们姑娘的面子,二奶奶必会给您一个好位子。”
“真的?”
王善保家的眼睛都亮了。
“瞧您说的,”司棋笑嘻嘻,“我骗谁也不能骗您啊!”
“好好好,那我就再等等。”
王善保家的心落了下来。
“您没事,也多替太太和我们姑娘看着点府里。”
司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二奶奶前一个孩子就在荣禧堂没的,二太太又管家多年,万一再有个什么,这府里只怕还有变故。”
身为大房的丫环,她也一向不忿二房的人事事得利。
如今大房好些了,姑娘也在老太太、老爷那里得脸了,她当然要维护住。
“放心,外祖母心中有数呢。”
大太太好,她才能好。
而大太太是大房的太太。
王善保家的自是知道自己该帮哪一边。
“你跟在姑娘身边也好好的,二奶奶性子霸道,二姑娘过来,还当以她为主。”
“瞧您,现在不是很明白吗?”
司棋笑了,“放心吧,我们姑娘心中有数的很呢。”
姑娘以前不争不抢,凡事退让,那完全是没法子。
她总不能跟三姑娘争,跟四姑娘争。
三姑娘那里有赵姨娘,别看母女两个好像不太对付,但谁敢让三姑娘吃亏?
人家亲娘不仅会跟二老爷告状,还会闹到你屋里去。
四姑娘小,当初珍大爷虽在,却没人管没人问的。
她们姑娘可怜她,疼惜她都来不及,又如何会跟她争抢什么。
“就是二奶奶以后不用您,她自己手上的产业也需要人,定会有您一口饭吃的。”
几句话,把王善保家的哄得眉开眼笑。
她们祖孙在这边说话,荣庆堂里,贾母也正和外孙女林黛玉看扬州来信。
女婿林如海如今来信越发频繁了。
一个月最低也有两封。
贾母心中也高兴。
“如今你琏二嫂子有了身孕,二丫头要回府帮忙,休沐的时候,你再回家……”
“外祖母放心。”
林黛玉笑,“三妹妹和四妹妹可厉害了,尤大嫂子也早就说过,我们得学会独立理事,这样就能干一天,休三天。”
贾母:“……”
管家在这些孩子眼中算什么?
“她们帮了我,回头我自然也能帮她们。”
林黛玉很自信。
东府其实没有太多的事。
因还在孝期,迎来送往的事,是没有的。
而府里的主子也就他们这些人,按例采买就行。
接手管家以来,她们做的最大变动,就是存冰。
不仅把府里的冰窖存满了,还在大厨房的外面又挖了一个,也全都装满了。
今年的夏天,大家可以放开手的用。
林黛玉体弱,之前一直不太敢用冰,但不代表她不热。
夏天的时候,她常常热的吃不下饭。
今年身体好些了,她想先放肆那么几回。反正大夫都说,五谷养人,只要她好好吃饭,其他一切都会慢慢好的。
“……行吧!”
外孙女神采飞扬的样子,跟女儿贾敏倒是有些相像。
贾母搂着她,万般怜惜,“只要你们小姐妹自己商量好,不误事,其他怎么都行。”
“妹妹们商量了什么?”
宝玉从荣禧堂看望母亲回来,看到林妹妹这时候还在家,别提多高兴了,“也跟我说说呗!”
“过两天休沐,我还要回家。”
林黛玉靠坐在外祖母身边,笑意盈盈的,“我走了,二姐姐又回了这边,帮着管家,三妹妹和四妹妹就要多忙些了。”
“原来是这样。”
宝玉好遗憾,这一次他不能跟着一起去林家了,“既是管家的事,林妹妹倒是不必担心,三妹妹厉害的紧呢。听说她连环儿的产业,都帮着管了。”
赵姨娘还因为这个跟她吵了一架。
不过听说三妹妹又用了赵家人,如今母女两个又合好了。
“刚刚老爷也在,她还跟老爷说了春种的事呢。”
宝玉有些遗憾,因为分给他的产业在母亲那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环儿抓阄抓到的南城小院子,也叫她租了出去,银子什么的,她让老爷给买个单独的箱子,以后只给环儿放银子。”
三妹妹和老爷有说有笑的。
他想插口都插不上。
老爷对他也还是一副不喜的样子。
“我们如今都这么做。”
林黛玉笑了,“尤大嫂子特意给我们一人两个箱子,一个装钱,一个装银子。”
父亲听说,姐妹们都有自己的产业了,还命林祥叔把京里的庄子、铺子也全放到了她的名下。
林黛玉如今也管着自己的产业呢。
“她说谁装满了,她就请谁吃顿好的,到府外酒楼吃呢。”
“我看是她自己是想到外面吃吧!”
贾母笑。
林黛玉忍不住也笑了,“可不是,我们都是这样猜的。大嫂子就是这样,天天念着外面的吃食。”